随各仙门散修的纷纷离去，曲郡城也再次恢复到往日的安静。
只是有心人不难看出，曲郡城已经不复往日的安宁，静谧之下掩藏的暗涌，随时会化作汹涌波涛掀天而起。
云宫众人走后不出一周，聂老爷子聂怀德便出关了。
出关之日，并未惊动所有人，只是单独召了凉音进洞叙话。
凉音去的，确实是一个简陋的山洞。
似是被人随意开辟出来的，里头仅有一个石床，再无其他。
凉音进去的时候，就能清晰地感觉到从山洞内散发出来的丝丝寒意。
记忆中，自凉音五岁那年，聂怀德将家主之位承给聂铖之后，就常年闭关。
掰掰手指头，已有近两个光阴未曾见过这个名义上的祖父，即便孙子辈中，聂怀德最宠的孙子——就是她聂凉音。
所以，实际上聂凉音对这个祖父的印象并不深。
凉音不由心下意动，常年在这番坏境中的老者，又是个小家族的，必定是那种阴鸷诡桀的小老头。
故而在见到聂怀德的那一刻，凉音呆了。
若非知晓面前这个人是已入金丹的聂怀德，凉音指不定以为是哪一个和蔼可亲的邻家老爷爷躲山洞里来了呢。
“音儿，许久未见，又长高了。”
话说着，已经伸手摸了摸凉音的脑袋，还朝着自己比了比身高。
“音儿见过祖父。”
即便聂怀德很是亲昵，可身体自带的陌生排斥感还是让凉音挪出一小步，朝着聂怀德拱手辑礼。
聂怀德反感这些虚礼，一个抬手，凉音只感觉无形的一股力量轻拂着自己。
随着抬头，就见到聂怀德一脸和蔼地望着自己，眼眸里委实是不可忽视的宠溺。
“听你父亲说，你已过了引灵入体，到了炼气后期了？”
以聂怀德的境界，稍一感应便能知晓，这般问出来，也无非是和凉音套近乎。
毕竟真的两年未见，与孩子而言，这足够让她忘记祖父的存在，可与修仙悟道而言，不过白驹过隙，刹那罢了。
凉音乖巧地点头：“也是此番黑海际遇了不得而已……”
自认为这算不得谦虚，确实是运气好，可谁想还不如这小老头意了。
“际遇本就是修炼的实力，聂家的孙子，不需要这般拘谨谦虚，只是这五大仙门，还确有些麻烦……”
说到后来，聂怀德兀自沉思起来，沉思了片刻才想起凉音还在，连忙一甩衣袖，带着凉音出了山洞。
出了山洞，便是断崖式的荒地，说是荒地，却野草野花繁盛，迎风招展。
“音儿，你瞧见了什么？”
顺着聂怀德的视线望去曲郡城，恰有一览众生小之感。
凉音不由得又想到了自己前生在高灵境的种种，那时候瞧着低灵境中灵境的生灵，不也是蔑视轻嘲。
他们高灵境生而俱来的东西，却是低灵境或中灵境终其一生在寻找的。
这不可谓不讽刺。
可是如今身在中灵境，凉音却另有一番感受。
或许，高灵境除了自身坏境的优越感，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
很中肯的答案，聂怀德点头道：“不错。修炼一途，并非闭目修行，有时候也当眼望大千世界，心怀芸芸众生，有直上九千里的雄心，也要有善待世间万物的赤诚。”
凉音点头，却另有所思。
“可是祖父，我也不过是大千世界的众生之一，何其渺小。”
聂怀德紧眉，显然没有想到凉音竟然会有此感想，想着可能是自己孙子未见过大世面所以才会没有壮志豪情，道：“修炼之途，就是与天争，与命斗，与渺小做抗争。”
凉音摇摇头，并不认同。
“祖父，或许您觉得音儿该有鹏程之心，可音儿看到这缩小的众生万物，却并不觉得他们渺小。”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我观其渺小，它又何尝不觉得我渺小了？不管我再如何修炼，即便修炼至天仙大能，与这浩瀚宙界之中，都是恒沙微尘，可再渺小，却也自成一世界。”
“大千世界本就是无数个小千世界构成，一切有序，大千世界的稳定本就决定于小千世界的稳固。”
“修仙之人，更该一花而见春，一叶而知秋，窥一斑而见全豹，观滴水可知沧海。音儿相信，得见微知著的人才能真正打开这个世界的门。”
凉音心之所发所悟，自以为悖了聂怀德的心思，却没料到聂怀德放在她肩上的手一颤，神情竟是有所激动。
“好！真当之无愧我聂某人的好孙儿。”
聂怀德将山洞开辟在这里，想象自己胸怀大千世界之心，在这里感受了半辈子，也困顿了半辈子。
今时今地本只是想要为自己的孙儿立起她的豪情壮志，告诉她这个世界远比她想象地要大很多，却不想，自己反而被孙子带进了另一条路。
另一条，看似狭窄，却更加广袤的道。
道在矢溺，可他却不曾看到。
瞧他这孙子给了他什么呀——宙界，微尘，一个庞大到不能硬撼，而另一个渺小到让人忽略不及，两个相差千里的东西，可又有何不同？
他们蕴藏的道，其实都是一样的。
他们修仙之人，与凡人，也都并无区别。
此刻，聂怀德感悟颇深，若非他要和凉音说的话还未说完，他肯定立刻又要进去闭关了。
“你如此年纪，却已经感悟出了属于自己的道，祖父真的引你为傲。”
聂怀德声音颤抖，双眸不禁浑浊。
或许，真的是该放手让孩子自己去闯了。
“音儿，你可想知道，外面的世界？”
凉音毫不客气地点头。
虽然，她自高灵境来，可是对这个四方境，却所知甚少，他日若是离开曲郡城，没准还得迷路。
聂怀德又摸了摸凉音的头，这一次，凉音不曾拒绝。
“孩子，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名为四方境，你可知道为何唤作四方境？”
凉音心中有点想法，但为何取名“四方”确实有些疑惑，便开口道：“请祖父明示。”
聂怀德抬头，看向遥遥天际：
“之为四方，乃天下四分，凡域、仙域、妖域、魔域，这其中，凡域与其他三域以界域结界分开，而我们曲郡城，就在仙域东庭辖下，也是离凡域最近的一个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