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白和凉音都不是死脑筋会纠结的人,虽有了一些思路,但最终还得看第二天的雾瘴是否真的如两人所料——白日不散,夜间散去。
于是,决定等到了第二天再制定下一步计划。
篝火燃尽,只剩点点星火,偶尔夜风袭来,吹起些许燃剩的木灰。
止白一动不动心无杂念地闭目吐纳,似与天地融为一体,如轻纱一般温柔的月辉洒下来,照在他身上,散出盈盈的仙气。
他的眉宇有一点点的忧郁,可在月光下却丝毫不给人沉寂之感,有一种只要他在,一切就都会变得很安心的感觉。
凉音被这刹那的想法惊醒,连忙移开了视线。
环顾四周,寂静无声,再看止白,甚是旁若无人的怡然自得。
凉音犹豫了半晌后,悄摸摸地起身去了附近的一条小河。
日间被巨翅鹰的血淋得透心凉,虽然用了诀,但身体那种清爽感却不是用诀可以替代的,凉音解了衣裳摸下了河,这才感觉舒服了。
残月铺水,半江涟漪半江星,岸边细草微风,星垂平野,风如轻纱,温柔细腻。
没有想到,天水山脉深处还会有如此怡人的景色,以及这样安静缓慢的时刻。
凉音偶尔浮在水面上,远眺山脉与黑夜快要融成一色的天际,残月如钩,众星捧之;偶尔又闭目静养,任夜风轻拂脸颊和眼睑;偶尔也会深潜入水,如鱼戏水一般。
不知是因为景,还是因为体内如水温润的灵力,凉音的心一点点的下沉安静,竟觉得时间也是可以如此缓慢静谧。
自国破血染山河那日后,凉音似乎一直马不停蹄地往前走,好像只要那样,不会痛,也不会伤;又在扬子山连日的风餐露宿与兽作伴,真的没想过,她竟然还能停下来。
经历了国破山河碎,她恨过,怨过,但在她捏碎凉州境的时候,一切恩怨其实都过眼云烟了。
或许是仇人太多,恨意太散,当时她只是不解才心生怨怼,不顾苍生捏碎了境核。
虽然不曾亲眼目睹凉州境的毁灭,但想来也是生灵涂炭,她的所为,和那些人,又有何分别呢?
凉国的灭亡,依旧是她心中最深的疼,最疼的刺,可正是因为这根刺,她这辈子只想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前世的自己那般懈怠,只觉得自己可以在父兄的保护下顺遂一生。
这一世,却重生成了以前最放不在眼里的蝼蚁,她只有往前,才能让自己或者家人过得很好。
这是之前的想法。
可此刻,她不由地问自己——怎样才算过得很好?
思了片刻,她无奈的轻叹一声,在夜风下,逐渐晕开。
真的很感激止白那道压制了自己数月焦躁的灵力,如今剥开了焦躁不安,其实,她还是那个她。
只是自以为来自上灵镜,就觉得合该变成佼佼者,莫名其妙给了自己各种包袱,也难怪,父亲和祖父看她的目光,总是带着一点不忍。
或许,他们的期望一直都很简单——只要自己平安顺遂便可。
是啊,她就做她自己就好了。
谁来欺负自己的家人,那就揍,揍不过,那就跑,等揍得过了,再继续回来揍就可以了。
至于九州境系什么的,也不是非要回去不可。
有些想不通的事突然通了,如拨开云雾一般,凉音的眼角笑开了一枝花。
躲在须弥空间的幽冥,却是不合时宜地冒出了一句:“笑完了?笑完了请警惕一下四周。”
刚说完,水里就有东西“噗通”了一声。
凉音一个机警,招来岸边的衣衫,顾不得弄干就穿了上去,喝问道:“什么东西?”声音之大,定是要让修炼得天人一体的止白听得见。
茫茫夜色,黑黝黝河水,凉音看不清河面下的东西,只见到一点淡淡的紫光愈来愈亮。
突然,“哗啦”一声,河面似被掀开了一道口子,有不明物体飞快蹿出,扑着凉音就来。
止白在听到动静的时候就第一时间赶来,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凉音已经被水里突然冲出来的一道带着紫光的怪物扑倒。
光线下,怪物形似鳄,却不是鳄,两腮长翅,四肢皆有半臂高,头长角,角顶一光球,紫光正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此刻这个怪物大嘴张开,密密麻麻的利齿就要啃下凉音的肩膀,却被凉音的短剑死死支撑着。
不管是凉音还是止白,亦或者幽冥,竟都不识得此兽。
凉音双腿一蹬,踹向怪物的腹部,坚韧似甲,不过怪物还是被一股惯性稍微弹起,与此同时,止白已经执剑而来,剑气凌空而来,将怪物分成了两半,血溅……
凉音呢?
止白望了望,才看到凉音竟然躲到了数十米开外的大树后。
凉音望着那溅在草木上的腥臭血液,暗叹——还好有了经验不至于白洗了。
止白落地,遥遥望着树下的凉音:“没受伤吧?”
开口,才发现自己此刻的声音竟是有点沙哑。
朦胧的月光下,凉音衣衫尽湿,长发贴身,夜风吹得树叶摇动,显得树下的人儿竟是有点楚楚可怜。
止白不自觉地皱起眉,有点厌恶心头异样的不知名的情绪,直到……
凉音瞪大了双眼,微张的双唇,惊恐地指着他,或者说他的身后。
“怎……”
正要问,凉音的惊恐终于酝酿完了:“快跑啊——”
然后,也没再管他,转身拔腿就跑。
止白往后看去,只见原本漆黑的水下逐渐浮出一个个紫色光点,一个个地逐渐浮出水面,越来越多。
沉静地转过头,止白足尖一点,毫不犹豫地御剑而起,半路上顺道着抄起了湿漉漉的凉音。
“现在去哪?”
天水山脉太大,总不能毫无目标地埋头飞行,先不说很有可能再找不到原来的雾瘴林,而且很有可能引来其他更强大的妖兽。
夜色中,止白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凉音心里犯嘀咕的时候,止白的剑已经开始下落,落地后,一堆熟悉的篝火余烬。
又回来了?
凉音诧异,懊恼止白沉默不答,抬眼才注意到他的视线一直在远方,到嘴的话变了味:“你在看什么?”
“你可知道魔域?”
魔域?
她自是知道。
“你是说,先前那些似鳄非鳄的怪物,来自魔域?”
止白没点头,只是转过头来,却见凉音还是一身湿,不由地蹙起了眉,连忙捏了净身诀责怪道:“想生病?”
凉音摸摸头,觉得和止白说话,有那么点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