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卡德取过手边早已准备好的盖利德全境地图卷轴,沿着宽大的桌面铺开,上方赫然已经标注好了东境所有城邦的军力分布与三大王朝军队的驻防情况。
“自战王葛孚雷慑服东境伊始,除瑟利亚镇与东境镇守府驻扎的奇列姆城以外,盖利德本土的大小独立城邦还有八十二座。”拉卡德面向地图介绍道。
“虽然它们名义上份属黄金王朝下辖的城镇,表面上用的也是那套执政官总理全城军政事务的路子,但本质上还是各自为政,执政官要么是当地一家独大的世家代代相袭,要么是几家实力接近的地方豪族共同推举。”
“城邦只在三件事上服从黄金王朝的辖制,一是维护黄金教堂与古龙神殿的信仰,二是按时缴纳贡赋,三是在王朝有令时响应东境镇守府的军事调度,此外完全与国中之国无异。”
拉塔恩目光落向地图西北角的托伦斯港,沉吟道:“听闻托伦斯港由于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曾引发过本地城邦多次争夺,却始终没有一家能牢牢握住这座港口城市的控制权。后来经由各方磋商,决定由西盖利德十二座城邦共同驻军管理,数十座城邦均能从收益中得到分红,是有这么回事吧?”
身为盖利德本地人的卡西乌斯长老颔首道:“不错,我们瑟利亚就是军管方之一,也享有最大的分红份额。”
拉塔恩点点头,道:“这次来盖利德时间过于短暂,我们只看过托伦斯一地的驻军情况——当地驻扎的黑夜法师团倒是不错,可其余十一座城邦驻军大都军纪涣散,就连城头警戒的哨兵都未曾披甲,街头巷尾更是随处可见衣冠不整、气虚体弱的散漫士卒,显然是长期纵情声色,以至于武备废弛。”
“托伦斯港胜在地势开阔,两翼又有山脉阻隔,港区水深且不受风暴干扰,因此作为商港条件极佳,但另一方面,当地方圆千里无险可守,城池工事构筑也谈不上坚不可摧。不论从东海列岛发兵也好,从北方罗德里亚港发兵也罢,甚至从风暴海群岛调集一支训练有素的佣兵船队,都能化作尖刀直插心腹。”
“这么一处有财无势的要害之地,守备部队都能无用到这种程度,盖利德全境城邦军队是个什么水准,也就可想而知了。”
路西亚听罢笑了笑,道:“若是在复苏时代中后期,这些城邦终日互相攻伐倾轧,应当还留有几分血勇,可自从当年被战王吓破了胆,选择跪地臣服之后,当地这些城邦之主应该也明白迟早会被黄金王朝彻底吞并的道理。大势之下,反抗无用,因此才大多放任军备废退,只顾醉生梦死。”
“不过,我想八十二座城邦,总不至于都是坐以待毙之徒......”他看向卡西乌斯,询问道,“在卡西乌斯首席看来,这次平定东境,还有哪几座城邦需要额外留心?”
卡西乌斯甚至没有看地图一眼,便了然于心道:“两座城邦,外加一座要塞。”
“先说一座要塞,路西亚殿下应该已经见过了,正是龙墓以东的法洛斯要塞——始建于黄金历37年,驻军三千人,唯一用途只在于监视桂奥尔大人与龙墓三千上古飞龙的动向。此次古斯塔夫大人率三千飞龙骤然出击灭杀星空兽潮,想必法洛斯那位布莱兹子爵的精神已经紧绷到了极点,现下那三千守军肯定也进入了战备状态。”
他有意停顿了一下,路西亚顺势看向安娜西亚,后者回禀道:“一切正如卡西乌斯大人的推测,从三日前开始,法洛斯要塞周围巡逻部队的数量翻了一倍。此外前线哨探近期已经追踪到了三队离开法洛斯的信使,两队正在前往奇列姆方向,另一队则沿陆路向西,推测分别是向东境镇守府与宁姆格福方向求援。”
听到这里,拉卡德忍不住嗤笑一声,“打艾丝缇的时候不见他这三千人的一根毛,看到家门口的邻居有了点动作就吓得睡不着觉,咱们这位子爵大人还真是位独当一面的骁勇之将啊!”
“说起来,”他冲米凯拉眨了眨眼,道,“五万炽日军团就摆在眼前,他怎么把求援信使都发到葛瑞克那去了,也不知道来找你抱大腿啊?”
米凯拉知道他是有心打趣,也不着恼,只是笑叹道:“若是早几天,放在泰勒琼斯侯爵软禁我那时候,让布莱兹来炽日军团求援他必然是肯的,只可惜现在炽日军团的首脑不仅帮不上他忙,还跟你们这群准备瓜分盖利德的反贼野心家坐一桌了,人家能怎么办?”
众人闻言大笑,连素来在公开场合严肃端正的卢瑟特大师都捋须笑出了声,道:“我们双贤学派刚刚才洗脱冤屈,殿下可不能乱扣帽子。”
一阵笑谈中,涉及土地与利益归属,本该针锋相对的会议气氛不仅没有紧张,反而更加轻松起来。
说到底,经过这番险死还生的血战之后,真正能引导局势走向的几位半神之间已经超越了早年只是意气相投的朋友关系,而是切切实实地形成了一个生死荣辱与共的崭新同盟。
在这个同盟之中,除却路西亚与菈妮、玛莲妮亚的感情作为纽带,诸位半神各自的发展也渐渐与现行的黄金秩序产生了难以调和的裂痕——
拉塔恩不再像幼时那样盲目地崇拜战王与父亲的英雄气概,在路西亚、穆格拉姆首席、师兄盖乌斯,甚至是蜕变为艾丝缇之前的赛尔维斯等人或明或暗的影响下,他正迫使自己飞速成长,以嫡长子的身份肩负起卡利亚王朝的未来。
在这份责任面前,即使是少年时引以为信仰的父亲,也不得不为之退让。
而本该身为黄金一方代表的米凯拉,在追寻为妹妹封印腐败的道途之中,也意识到了黄金律法,尤其是基本主义的局限性。而如果要走上自己新近领悟的律法之路,就意味着他要在越来越多的岔路口做出与父亲不同的选择。
何况,即使抛开律法这种崇高而遥远的概念,落足于触手可及的人间,米凯拉也始终无法认同父亲乃至母亲的许多所作所为。
他所期待的盛世,从来都不是眼前这个黄金盛世的模样,反倒与路西亚所追求的未来类同。
这才是这一众俱为当世人杰,阵营又各有不同的半神们真正能坐上同一张桌子的原因。
“好了,就当我们是聚众谋反吧,反正我们的拉达冈陛下也不在这里——”路西亚摊了摊手,“卡西乌斯大人,说说另外两座值得注意的城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