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桃花香，渡着一点水汽将陆离笼罩，他看着面前的人，长眉入鬓，眸似星辰，清冷如皎月初上，微凉若蜻蜓点水，刹那满腔激愤化为涓涓细流，密密麻麻的伤口恢复了知觉，疼得冷汗直流。
浮光眉梢带怒，眼里却藏不住心疼着急，就见怀里的人眼眶一红，鼻子一酸，手指紧紧攥着自己手腕，哑声道，“神尊，我、我好疼啊。”
她佂愣半晌，看着陆离将脸埋进自己肩窝里，温热的濡湿感浸透衣衫氤在肌肤里，一点一滴爬进心里。
满殿神魔愕然，方才他被雪鹰虐到奄奄一息都没说半句软话，遇上魔鼎那么强大的对手也没退缩，浑身带血又杀红眼的模样犹在眼前，怎么浮光一来就钻进怀里哭了？
“我操！”夜清歌目瞪口呆，“好狡猾啊！难道就是凭柔弱赖上了神尊？我...”
他盯着那一白一黑两道身影，嘴巴长大又合上，眼珠都快跳出眼眶了，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呜呜。”
陆离越哭越收不住，一面疼得哆嗦，一面又无法抑制内心悲痛，云霓山的惨状始终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纵然时过境迁，亲手杀死雪鹰那一刻，大仇得报后痛失至亲的无力空虚淹得他喘不上气。
“好了，别怕，我在。”浮光一只手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他的背，粘糊糊的触感让她极为不快，但顾着怀里人的情绪，垂眸的时候温柔如风。
“疼...好疼...神尊，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他蜷缩着身体发抖，唇色有些发青，连带着浮光的手都在颤，“不会。别怕。”
她眸色一深，手腕处便有温暖的灵力输进他身体，可他被迫藏了许多年的软弱都在她怀里一泄如注，浮光发现自己除了说别怕，什么都做不了。
温暖熟悉的神力包裹着自己，陆离慢慢冷静下来，依旧不肯松手，浮光看着自己手腕上浸红的血，挑眸缓缓看向魔鼎。
魔鼎眯眼，即便他不想，也无法控制内心对浮光的畏惧，这是从他幼年就生出的习惯，哪怕现在自己统率魔界，哪怕修为大涨，在她面前，还是没办法消除骨子里的恐惧。
浮光瞥了眼雪鹰的尸体，一句话没说，弹指一响，夜雨猝然从身后飞出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冲向魔鼎。
夜雨，神魔双杀。
她用了七成神魔之力驾驭，也没有帮众仙结界，轰鸣声穿梭在云层间，与魔鼎纠缠不休。整个凌霄殿被波动的气浪影响，众仙纷纷结界自保，可惜在强大神力压制下，他们能调动的灵力所剩无几，一时惊讶与痛呼声此起彼伏。
天帝再度抛出昆仑镜，布下坚不可摧的结界护着大殿，饶是如此，众人依旧时不时被气浪晃得左右摇摆。
魔鼎自不必说，同时应付两道截然相反又势均力敌的攻击，除了不断消耗自身实力，没有更好的法子，仓皇之间只来得及斜睨天帝一眼，恨得咬牙切齿。
该死，怎么没有拖住浮光？如今自己不是她的对手，还能指望谁？
魔韵心急如焚，内息也是一片混乱，眼见父亲力有不逮，眸光一转，对浮光说道，“神尊手下留情。我父亲并没有想杀陆离，比试是经过天帝同意的，陆离自己也愿意。雪鹰当日剿了云霓山，他一心要报仇，雪鹰已经住手了，是他不肯罢休。”
天帝瞪了魔韵一眼，后者却视而不见。
浮光面上寒意未减，夜雨剑的攻击越发诡异难缠。
“神尊！此时伤我父亲不是好时机，南天门还有我魔族精兵，您难道要为了这个小子不顾六界安危？”魔韵皱眉，唇角溢出一丝鲜红，“您为了六界安宁牺牲了多少，难道都要毁在今日？陆离只是伤重些，魔韵愿奉上好灵药....啊！”
话音未落，笑春风如巨大蟒蛇飞旋而来，在魔韵和几个魔将上方降下了攻击，又是搏杀一片。
魔韵被一招甩开，气血翻涌，眼看浮光要大开杀戒，灵机一动，“神尊这是要杀人灭口吗！陆离身上藏着前所未有的魔气，方才我们都见到了，你能杀了我们，难道这殿上的所有人你都杀得了吗？”
浮光神色一凝，仅仅一瞬，很快她冷眼扫过魔韵，下一秒笑春风就穿过他们的保护结界，直逼他眉心。
妈的，不愧是上古神尊，这断层式的神力碾压在场所有人！魔韵反手拉过护着自己的魔将挡在前面，笑春风眨眼就刺穿魔将眉心，死的不是自己，魔韵依旧怕得连连倒退，“父亲...父亲救我！”
魔鼎闪身避开一击，夜雨不知疲倦，剑身灌注的神力震得他难以靠近，“神尊，何必欺人太甚！你此刻护着小徒弟，可知他在魔界杀了魔枫，又在回天界的路上杀了蜀山公子与十几名人间修士，都是被强劲魔气一招毙命，到底是我们挑事还是神尊被有心人利用了！”
这声音响亮，满殿神魔想起陆离那模样都觉得后怕，而一直靠在浮光怀里的陆离，更是猛然哆嗦两下，先是紧紧握着她手腕，可渐渐又松了力气，她垂眸看去，只能看见他半边脸，泪痕尚在，努力抿着嘴唇，似乎很害怕。
“浮光，你先住手！”
天帝被两个仙侍一左一右扶着，虽不至于气息凌乱，面上神色也不太好。
陆离的手终于彻底松开了她，浮光脑子里就一片空白，总觉得他好像连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不要了，他从来眼里心里都是自己，为什么忽然就想放弃了？
眼看他的手如遗弃的草木要缩回暗无天日里，她突然抓回来紧紧摁在自己胸口，很紧，很凉，但怀里的人身子一震，咬肌一紧，重重的呼吸喷洒在她颈侧。
她心里一安，才幽幽望向天帝，“他们动我的人，天帝怎么没有叫人住手？打算用陆离的一条命换你们苟且安宁，想得真美。”
“你...”
“本尊是年纪大了，不是什么大事懒得计较，天帝是不是忘了我凭什么坐上神尊的位置？”
那桃花眼幽深冰凉，天帝一时说不出话来，更不能接受浮光如此明目张胆骑在自己头上，可偏偏，他又无能为力。
那眼神徐徐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包括魔鼎，他仿佛回到了曾经，又看见意气风华的神尊驰骋神魔战场，一剑霜寒九重天。
只听她一字一句踏在众人心口上，“本尊凭的是战功，不是慈心普度的功德。你们想要他的命，却还叫我住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