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尊别吓他！”海棠正为那香囊气不过，又见浮光压得陆离头都抬不起来，当即大着胆子将人护在身后，黑葡萄似的眼睛瞪着浮光，“他整日不是练功，就闷在厨房给您做点心泡茶，我求了好几天才吃了一块儿桃酥，还是您没吃又带回来的！您都让他来四季阁了，怎么还管这么多？我就是喜欢他，想提亲跟他结仙侣的。您...不能欺负他！”
管得多？喜欢他，结仙侣...
“海棠，别胡说八道！”陆离想将她推开，反激起海棠的情绪。
她紧紧拉着陆离的手，目光坚定，“你别怕！反正我今天来找你就是问你愿不愿意和我结仙侣。索要香囊也是想留个信物，如果你不着急，就等我修成上仙在成亲，这样才能配得上你。”
“你...”陆离快被吓傻了，他哪知道海棠这么多心思，他来四季阁都不超过五天，怎么就...
浮光逼近两步，好像血液里的炮仗都被点燃，压都压不住。不是她想多了，如果今天她没来，他是不是就把香囊送出去了，然后明天这小仙子就上门提亲了？
她脸色阴翳，如载满暴风雨的云片，沉声又问他，“心法练完了？”
她心里堵得紧，诚如海棠所言，她不能管陆离那么多，他喜欢谁，被谁喜欢，她都没资格管。但转身就走的狼狈，她也做不到。能想到的唯一瓜葛，就是他说自己还愿意修习双栖心法。
对，她为这个来这儿找他，为这个生气，才合理。
“还、还没有...我在加紧，没有落下。”陆离黯然神伤，原来神尊是为此才来。
他眼里的躲避和退缩，像一记重拳砸在浮光心上。哪怕是之前他再亲近自己，眼里也始终带着不安惶恐和小心翼翼。
不像对着这些小仙子，纵使海棠行为大胆，他也只是有些窘迫...甚至一点害羞。
“陆离！你既没有心思又何必总说那么多来糊弄本尊？”她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仰头盯着他，“不用你牺牲自己痛苦地练什么心法，本尊还死不了，就算到了临死的地步也用不着你！”
陆离不敢妄自猜测她眼里泄露的一丝难过，“没有糊弄！我...是我的错，我愿意修习！我、能回芳菲殿练吗？”
他的小心翼翼，戳着浮光痛处，“不用了，本来就都是我逼你的，以后再也不要和我有什么瓜葛，你在这里挺好的...”
她苦笑一声，松了手。
她从来不懂怎么对一个人好，就算是寻常交流也做得不好，如果她有半分这些小仙子的活泼自然...
他这么好的性子，又什么都会做，自然深得女孩子喜欢。她生什么气呢？跟她有什么关系，是她自己不要的，难道还想逼着他再回头？
“神尊...”
陆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刚刚转身的一刹那，神尊好像很难过，很失望，很不舍，好像...有眼泪。
他突然想到什么，可答案太离谱了，自己都不能信。所以眼看她失魂落魄走出月牙门，也都不敢追。
迫人的威严慢慢消失，芙蕖心里明镜儿似的，先斜睨了海棠一眼，海棠自己也吓得魂不守舍，她上前推了陆离一把，道：“还不追！没看到神尊快伤心死了吗？”
“伤心？”
芙蕖翻了个白眼，“不是吵架了你才被赶出来的吗？神尊什么时候亲自来找过一个人？你快去把事情解释清楚呀！看得我都急死了。”
“她亲自来找我了...解释，要解释的！”
陆离从没觉得一段距离有这么难抵达，任凭他怎么想，都无法解释神尊今天异常的表现。
她拒绝了所有他做的东西，他已经准备好几百上千年的等待，神尊居然亲自来找他，虽然是关心心法进展，可这对陆离来说，已是想都不敢想的了。
其实，哪怕她是来找东君的，他也能接受，顺路看自己一眼，就能让自己再充满期待地过下去。
“神尊，等等我！”他气喘吁吁追过来，浮光果然停了脚步，月色拢在白纱上，让她也如月色般朦胧清冷，带着难以触及的遗憾。
他不敢再上前，手心都是汗，“您听我说，我不知道海棠仙子有...那意思，我和她见过两三次，也没多说几句话，她刚刚缠着我要香囊，我没办法才...”
没说几句话就能让海棠有勇气为他冒犯自己。
浮光已经冷静下来，转过身时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就是这种疏离淡漠，让陆离害怕，“你慌什么？是我当不好师父，若太尘还在，或者你的师兄师姐，早就催促你成家了。我带你回来也是自私，知道自己无法遏制衰老，也不管你怎么想，就让你替我背负以后的事情。对你...本来就不公平。”
陆离眸光轻颤，心像失了自由般惶恐无助，又一次抓着她的袖子，“不是这样，我说过想把一切都奉献给你，能帮你分担，是我最开心的事情。”
浮光眼神温柔了下来，甚至带着从未有过的一点欣喜看着他，这些话此刻听来竟觉得十分珍贵，她从前不想懂，懒得懂，都归咎为他浅薄感情里冲动的言语，直到那天他血淋淋地问她，剥离一生情缘的时候，痛吗？
他如今高了自己大半个头，想伸手摸摸头顶还得踮脚，于是只能轻轻拍了拍抓着自己衣袖的手，又在他惊喜与诧异的纠结里，柔柔道，“本尊知道，你一向对我...特别好。但是，你还年轻，不适合陪我老死在芳菲殿。我...”
我也不配拥有这样深重的感情。
“可我只喜欢你。”陆离反握着她的手腕，目光灼灼，带着茫然期待，“也只想喜欢你，神尊，求求你，我不要你的安慰，也不要你给我张罗亲事，这些对我来说，都太残忍了，你不能阻止我喜欢你的。我已经离开了芳菲殿，为什么...为什么今天你还来看我...”
“我...”浮光说不出话来，头一次看着他这么痛苦，她觉得心疼了。
她是不该来，可也不知道怎么就来了，原本不是要与他说这些的，原本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陆离又哭了，眼泪还滴在了她的手背上，晶莹剔透，蕴满难过和不知所措，她就发现自己再也不能像从前那么轻易说出些狠话了，而且，也不想说。
对她这么好的人，她不是该好好对待吗？
可她又不知怎么做才对，想来想去伸手抱住了他，又轻轻拍着他的背掩饰自己因为不熟练而僵硬的动作，突然脸颊又开始发烫，不自觉就往他怀里钻了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