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齐刷刷地望向了陈洪。
“都在这里面了,我还没来得及细看,不知道。”说着,陈洪便将托盘放在了大案上,然后眯着眼睛望向这些人。
“快!来找找,到底有没有海瑞啊!”高拱说完便从托盘里拿出了一叠名单,飞快地扫视着。
赵贞吉也为徐阶和李春芳各拿了一份,然后是张居正和于可远。等这四位内阁大臣看完,他们俩又重新拿起看着。
而此时刑部尚书黄光升和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右都御史都坐在左侧的案前,望着这些人在找处决名单里的海瑞。
“我这里没有!”高拱最先看完,也最先喊道。
“我这里也没有。”赵贞吉摇了摇头,将他手里那份交到张居正手上。
这时就只剩下李春芳和徐阶手里还拿着名单。李春芳将自己那份看完放回托盘,摇摇头道:“没有。”
所有人的目光又转向了徐阶。
徐阶将自己那份秋决名单放回到托盘里,然后对众人说,“不必再找了。”接着专转向黄光升,“黄大人,请立刻将这些勾决的秋决名单送到刑部,现在时间还来得及,午时三刻要行刑的。”
陈洪不由走到徐阶面前,皱着眉问:“没有送到北镇抚司的?”
“没有。”徐阶这才慢慢地笑了,也不管陈洪脸色难不难看,望向众人,“皇上并没有勾决海瑞啊!”
内阁里,除了陈洪以外的所有人目光都亮了,又互相传递着眼神。
黄光升二话没说,将托盘里的所有勾决名单捧了起来,朝着徐阶和高拱拱拱手,便疾步走开了。
而眼看着这群大臣对于勾决名单里没有海瑞这件事,一个个都露出欣慰的神态,陈洪心里别提有多不是滋味,这一刻他仿佛真的体会到什么是背道而驰。
万岁爷也不是全能的啊!
陈洪在心底说了这句话,然后目光一狠,望向了徐阶:“徐阁老,海瑞到底要不要勾决,接下来就看您要呈给主子的奏本了。主子万岁爷有话,让你即刻过去呢。”
这番话说得格外毛骨悚然,众人都看出了陈洪眼神中的狠厉。
但大家都在等待着这一刻,而现在距离午时三刻也就不足一个时辰了,嘉靖到底会不会在这时候勾决海瑞,其实主要还是得看百官的意思,这道奏疏就成为徐阶向皇权的摊牌。
想到这里,徐阶不由问向陈洪:“圣体近来可好?”
陈洪:“最近已有一些起色,但今天又不好了。咱家来的时候,主子正在床上看海瑞写的那个东西!徐阁老,您是明白人,这时候可千万别拿一些犯忌讳的东西给主子看。”
众人纷纷望向徐阶。
“多谢公公关照。”徐阶答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对张居正说,“太岳,把裕王府报来海瑞妻子难产而死的奏本,以及户部报来的奏本拿给我。”
张居正便等着赵贞吉在自己案前从中挑出两份奏本,然后递过来,再由他交到徐阶手里。
而陈洪这时的眼睛便不由自主地盯着那两本奏本……海瑞妻子难产而死了?
“陈公公,回宫复命吧。”徐阶接着奏本,然后离开座子,朝着陈洪说道。
陈洪只好跟着一块走了出去。
徐阶被领到了谨慎精舍,在距离龙床大约七尺的地方跪下了,“臣徐阶叩见圣上。”
跪下时,徐阶便猛然一惊,因为海瑞写的治安疏就在离他不远的地上!
嘉靖靠在床头上,不紧不慢地望向他,“蓝田玉处理了,那个胡以宁呢?”
徐阶低着头:“臣已在内阁票拟,决议斩立决。”
“斩立决……好,这等沽名钓誉之辈,统统杀光才好。”
当时嘉靖为求长生曾下诏书理出征求方士书籍。有个方士叫胡大顺,是真人陶仲文之徒,在宫中施束不验,被嘉靖帝驱逐。随后便改名为胡以宁,托付在朝廷里的同党献上伪造的《万寿金书》给嘉靖。
嘉靖曾问:“其人何术?”
“术在扶乩,请祖师吕洞宾卜凶吉。”
“其人安在?”
那时蓝神仙便急传胡以宁进宫,但进宫不久后便拆穿。长生梦再次落空,嘉靖帝情知受骗,便同徐阶商议。
徐阶禀明嘉靖,扶乩灵验,皆是通同作弊,力主驱逐。
而趁着倒严,嘉靖先将蓝神仙杀了,如今便要杀胡以宁。
嘉靖接着问:“还有呢?”
徐阶想了想道,“是否可以让京府卫军,在城内搜捕扶乩惑人的方士?”
嘉靖帝缓缓闭上了眼,良久后道:“好。”
也就是这一天过后,京城扶乩方士,逃了个罄尽。
嘉靖望向徐阶,“你很好,去年替朕办了不少实事,也举荐上来不少有能力的人。”
嘉靖四十三年七月,黄河在沛县决口,百姓遭灾。查得黄河自砀山而下,两百余里故道淤塞。徐阶向嘉靖推荐南京刑部尚书朱衡负责治河,得允,便票拟调任朱衡为工部左侍郎兼副都御史。十一月,又荐大理少卿潘季驯为佥都御史,协助朱衡治理黄河。此二人,后来都成了治理黄河的专家,对治理黄河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但嘉靖所说的实事,显然不是指这个,还有海瑞上《治安疏》这件事。
“朕又看了一遍那个畜生骂朕的奏本,徐阁老,你也看看。”
徐阶连忙叩首,“望皇上恕罪,臣不敢。”
“恕谁的罪?恕你的,还是恕海瑞的?”
徐阶一惊,“回皇上,请皇上恕臣之罪,臣不忍心再看这道奏疏。”
嘉靖咬着牙,“很好!是可忍,孰不可忍!”然后阴笑道,“这个畜生可不止在说朕,还有什么……‘迩者严嵩罢黜,世蕃极刑,差快人意,一时称清时焉。然严嵩罢相之后,犹之严嵩未相之先而已,非大清明世界也’。你可不是不忍心嘛!”
徐阶只能闷着。
嘉靖又望向他摆在地上的两道奏疏,“还有什么不忍的东西,要拿来给朕看的!”
徐阶缓缓抬着头,“皇上圣明,这两道加急的奏本,是今早送来的,正准备呈奏给皇上。”
“与海瑞有关?”
“一本有关,一本无关。”
徐阶明白,越是这种时候,任何支支吾吾或模棱两可的话都会引起嘉靖帝的猜忌和反扑,答话要干脆直接。
嘉靖冷笑道:“就把你心里编排好的,先把和海瑞无关的那件事说了吧!”、
徐阶捧起地上的一份奏本,果然是户部呈报上来的,便翻开封面。
嘉靖不由冷笑,“长话短说,直接说纲目就是!”
徐阶:“是。这道奏本是山东巡抚递来的,由内宫上一句和布政使司督办的棉业作坊的第一批棉布已经织出来了。棉商们公忠体国,第一次竟上缴十万匹上等棉布,现在已然装船,正运往京师。”
再矜持,听到和钱有关的话题,嘉靖帝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丝欣慰。但借着昏黄的眼睛里又射出一道光。
“裕王分了多少,裕王妃李氏的母家分了多少,还有那个福远织坊,少詹事于可远又分了多少?”
徐阶:“圣上恕罪,臣未曾听闻此事,也绝不敢相信有此事。”
嘉靖又冷笑了两声,“你要真这么想,朕也只好相信。说说吧,和海瑞有关的那道奏疏。”
答话前,徐阶不由想到自海瑞上疏以来的种种。
现在来看,其实海瑞的《治安疏》真有些不合时宜。严嵩在内阁二十一年,到晚年弊端丛生,可谓一片乱象。而前后弹劾严嵩的官员不下三十人,其中著名的有“越中四谏”、“戊午三子”,还有杨继盛等,可谓前仆后继,壮烈异常。海瑞为何不在那时候呈上《治安疏》,而偏要等严嵩倒台,自己成为首辅的时候?
自从严嵩倒台,徐阶可谓是大刀阔斧,实施“三语新政”,要官买官之风已杀,严氏党羽大部罢斥,正人君子破格提拔,劝谏嘉靖放宽舆论,言官议政不拘不杀,东南倭平,盐税降低,朱衡、潘季驯治河大展拳脚,良好的政治局面已经初步形成。
偏偏这时候海瑞来个《治安疏》,引起轩然大波,分散内阁精力。
或许于海瑞来说,是家国情怀和个人志向,但朝廷永远不会只有一种声音,徐阶俨然已经猜到高拱必定在此事中未雨绸缪。
他本可劝嘉靖杀了海瑞。
但海瑞如果被论死,刚刚放开的舆论又要被抹杀,对建言者的杀戒重开,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徐阶不得不集中精力应对。
三法司审讯议罪,其实当时刑部尚书黄光升已经是进退维谷。不定海瑞死罪,嘉靖定然不依,弄不好三法司要被一同端掉。而论海瑞死罪吧,自己又名节难保。
黄光升不仅在高拱这边请教,也曾约同都察院和大理寺的堂官,去徐府求救。
徐阶那会正在为此事发愁,见到三法司的三位都到了,便立刻延请进府里,共商两侧。
其实四人都想保住海瑞,但还是无计可施。
这时徐阶一反谨慎态度,直截了当地授计:“与圣上的独处,我比诸君多,圣上的性格,我也比诸君了解为多。欲救海瑞,为今之计,劳驾三位,先论死。”
黄光升等三人皆是大吃一惊。
“论死?”
黄光升皱眉问道。
徐阶立刻解释:“圣上性疑,凡论拟轻罪,必怒而重处,海瑞必死无疑。拟重罪,反倒冷静,未必马上听从。”
这也是为何后来三法司论海瑞之罪时,能够没有门户之见和党争之分,都拟海瑞“子骂父律”处死。
所以海瑞奏疏“留中”长达大半年之久,不拟旨批红就不杀,不杀就有救。徐阶赢得了喘息之机。
这时徐阶拿起另一道奏本,翻开了封面:“据詹事府少詹事于可远奏报,海瑞的妻子是三日前因惊吓过度提前临产,是难产。官府因海瑞是罪臣,按朝廷的规制不能给他请大夫,海妻在床上等了三天,胎儿还是没能生下来,母子都未能保存。”
嘉靖不由有些动容,静默着。
黄锦这时听到这番消息,不由点了三支现象,拜了一拜,然后将线香插进了香炉里,嘴里小说念叨着:“罪过,罪过啊!”
嘉靖开口了:“詹事府为什么要上这道奏本?”
徐阶:“回皇上,海瑞大不敬于君父,因而凡是关于海瑞的情况,各部衙照例要急奏朝廷。”
嘉靖又沉默了。
这两道奏本,一个是喜报,一个是伤情。这样报上来显然是事先商量好的,用这种手段促成他改变主意,要他赦免海瑞的死罪。徐阶、高拱、六部九卿和内阁,甚至于自己的儿子,竟然如此上下默契,人心向背昭然若揭。
这种被孤立的感觉,嘉靖从来没有过,这使他很难受,也万难接受。
嘉靖忽然望向了陈洪:“这件事,你怎么看?”
陈洪心里翻腾了好一阵子,这是表达立场了,到底要跟着嘉靖一路走到黑,还是……
他不敢有太多的迟疑,下了最后的决定,“回主子万岁爷,海瑞一门三代单传,如今五十仍不能有一子,且妻儿皆亡,皆因他无父无君,这是上天的报应啊!”
“徐阁老,起来吧。”
嘉靖朝着徐阶道。
“是。”徐阶慢慢站起来。
“赐座。”嘉靖对陈洪说道。
“是。”陈洪搬过来一个绣墩,在嘉靖的床头放下了,徐阶挨着坐下。
嘉靖慢悠悠地挪动了一个身位,然后像是自嘲的语气,“海瑞说朕不上朝的话并没有说错,可朕病得久了,怎能上朝?朕想想专事玄修,传位于裕王。卿等票拟施行。”
前一秒还是风平浪静,下一刻便风云突变!
嘉靖内心剧痛,心力交瘁,只能以退为进了。
徐阶慌忙跪倒:“臣捧读圣谕,不胜惊悚!不胜惊悚!海瑞就是孟子所谓的禽兽,《治安疏》不必放在心上,传位一事,臣等不敢闻。谨将圣谕封还。”
嘉靖接着说:“不依朕的传位,海瑞带头,将来指斥朕不理朝政的大臣会更多。”
这时徐阶心如刀割。内阁一共四个人,李春芳是好好先生,如此棘手的大事只能由徐阶和高拱全力承担,何况如今嘉靖和裕王父子关系疏远,迄今尚未将裕王册立为太子。
此番嘉靖撂挑子,朝中大臣不明所以,如果上表拥立裕王,一旦嘉靖震怒,连得裕王的地位也难保。所以徐阶不得不全力周旋。
徐阶再次开口,针对的便是嘉靖恐怕今后更多大臣指斥自己不理朝政的开导之语:
“海瑞之言,凡是有见识之人,都会认为其狂妄错误!自然不会有人跟着来指斥。”接着他又说海瑞是沽名钓誉之人,不足与他计较,又说什么“主圣则臣直”。
嘉靖执拗之性大发,还是要传位。
这次徐阶静默了很久,依旧跪奏道:“臣等捧读,不胜惊惧!不胜惊惧!”再次严词拒绝了嘉靖传位的要求,并恳请嘉靖“勿生疑”。
嘉靖三次欲传位,徐阶三次拒绝,时间也在一点点流逝了。
嘉靖对此稍有不满,“徐阁老庇护海瑞啊。”
徐阶抬头:“臣不敢,一切为了圣上。”
嘉靖又沉默了一阵,望向黄锦:“黄锦。”
“奴才在。”
“把海瑞的名单呈过来。”
黄锦将有海瑞的那张秋决名单放到托盘上,捧起托盘,又拿起朱笔走到床前,一应呈给嘉靖。
这时所有人都不再回避,望着嘉靖手里的朱笔。
嘉靖问陈洪:“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主子,已经午时一刻了,距离午时三刻就剩两刻钟。”
嘉靖点点头,“你刚才说,海妻一尸两命是上天的报应。既然上天给了他报应,朕就听天由命吧!”
说完便在名单上重重勾了一笔。
海瑞被勾决了!
徐阶脸色煞白,瘫倒在地上。
陈洪也十分复杂地望向嘉靖。
只有黄锦这时依然木然地站在那。
“这个差使就给黄锦去办。”嘉靖望向黄锦,“朕问你,两刻钟从玉熙宫到北镇抚司,能不能赶到?”
黄锦依旧面无表情,“主子刚才说了,能不能赶到都是天命。”
“主子……”陈洪猛然一惊。
“闭嘴!”
嘉靖喝住陈洪,然后对黄锦道:“你这就去,不准骑马,不准坐轿,就走着。”
“奴才遵旨。”
而这时,陈洪和徐阶才明白嘉靖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也不由得眼眶湿润,齐齐低下了头。
“朕啊,终究是没能搬去那万寿宫,到头来黄粱一梦。”
嘉靖将目光望向精舍门外,看到的是那一片望不到底的天空。
海瑞当然得救了,虽然不能出诏狱,但谁都知道,只等着嘉靖帝驾崩,裕王登极,便是海瑞重出天日之时。
……
“事情,都办好了吗?”
于可远往嘴里塞了半个鸡蛋饼,然后含糊地说:“都办好了。”
高邦媛的勺子一下子就掉落在了盘子旁边。
“真的?”
“当然。能推脱出去的事情,我都交给别人了,也在吏部那边告了假。申大人知道你临盆在即,没有为难,就放我回来了。”于可远吃了半饱开起玩笑来:“还能有什么事?要折腾的,别人压不住我就能压住,他要不服我,我就说要不你到内阁面前去告我一状?那人就很识相了。”
高邦媛笑了。
于可远说的当然不是实话。
但只要他坐在那儿不做事,何至于弄的现在这样,人瘦了两圈,脸也憔悴了。
高邦媛不去拆穿他。
有些男人做出一点事情,就喜欢吹出十成的功劳来,有的做了许多事情却只说自己什么也没做过。
高邦媛笑眯眯地端了一碗肉汤给于可远。
于可远也笑眯眯地喝了。
两人都在享受这难得的平静。
高邦媛觉得自己腰有些酸痛,于可远便把她剩下的汤接过来自己喝。她朝后靠在椅子上。
或许是最近情绪起伏有些大。尤其知道海瑞的妻子生了三天没生下来最终一尸两命,她就更担心了。
也正因为这个,于可远早早就告假陪产。
肚子有些发紧,好像,嗯,高邦媛也不确实肚子到底疼没疼。
她喝口茶起身了,肚子忽然传来隐约的疼痛。
其实这些紧张情绪已经持续好些天,但事到临头,她反倒不慌了。
高邦媛安静地坐回去,看着于可远喝完肉汤,又喝了一杯漱口茶,这才轻声说:“我……要生了。”
于可远一时没有明白。
高邦媛有重复了一次,“让蓝心她们准备……我要生了。”
疼痛还是不够剧烈。
直到傍晚,高邦媛躺在产室上,甚至盖着被子还想睡一会。
于可远在一旁陪着,和高邦媛恰好相反,他现在是一点都睡不着。产室外面的人也在虎视眈眈。
好吧,没有这样夸张,但也是如临大敌战战兢兢。
于可远的大伯母和三伯母也提前入府了,虽然平日里没有往来,但这种重要时候,她们也是不请自来,想着调和下关系。而高礼更是在产室外面走走停停,大汗淋漓的。
邓氏在产室里头如坐针毡。
而阿福因为还未出阁,这种地方是不能进的,只能远远等着。
高邦媛觉得自己睡了不短时间,但当疼痛开始愈发剧烈起来,她发现燃着的蜡烛并没有烧掉多少。
这时蓝心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地把于可远撵走了,他也只能待在产室外面,急得一边搓手一边来回踱步,和高礼两个就像是没头苍蝇一样。
高邦媛是个很能吃苦耐来的人。于可远早就知道,但他情愿她现在不能隐忍,若是疼得厉害,就叫出来!
他也知道生孩子有多艰难。
当然希望母子平安,但有时候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住一个,就像海妻……
王府里头,怎么可能没有人出手诊治呢?他只当王爷和王妃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刻意不管海妻,想以海妻之死来救下海瑞。
若是如此,连王府里的大夫都救不了,女人生育这一道关,在古代简直是生死未卜!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见产室里的人忙得不停,于可远拉着一个从里面出来的人,那人被他吓了一跳,“大人?”
“夫人如何了?”
那婆子咽了口唾液,“夫人……很好。”
于可远简直想扇她一巴掌,“怎么会很好?疼不疼?累不累?我去请太医吧?”
那婆子摇头,“夫人说要吃糖水鸡蛋,我得吩咐厨房去做。大人,您行行好,就别再这儿添乱了!”
于可远不由一怔,手松开,那婆子趁机溜走了。
糖水鸡蛋?
他听错了,还是那婆子说错了?
但很快邓氏就喊道:“鸡蛋还没端来吗?”
虚惊一场。
好吧,真没听错。
的确……是鸡蛋。
还得是糖水的。
喜庆过来搀扶着他,让他坐在一边。
“老师,您帮不上忙,这事,师娘自己能应付来的。”
“你说,你师娘要糖水鸡蛋干什么?”
“当然是吃了。”喜庆忍不住笑。
“她不是在生孩子吗?”
“没吃饱,哪有力气生呢。”喜庆说,“头一回总是要费些力气的,师娘要是一直饿着,等几个时辰,又是疼痛的,怎么撑得住啊?”
于可远立刻站起来,“是!是这样!那只吃鸡蛋不够吧?再弄些别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