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兰终于伸手接过襁褓，望着怀里脆弱的红皮猴子，她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味儿。
她闺女生了刘家梦寐以求的儿子，她却陷入了纠结。
“婶子，”温然低声道：“甭管咋说，先去病房吧。”
何翠翠是难产，啥东西都没准备，这时候正是两难，就在温然打算帮一把的时候，医院里呼啦啦来了一大群人。
肉眼可见的，周小兰松了一口气。
她抱着襁褓，泪眼朦胧，“老头子，你终于来了！”
何老爹很是紧张，“怎么就你抱着孩子呢？翠呢？她上哪儿去了？”
周小兰想到自己刚刚因为误会闹出来的乌龙，有些尴尬，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四面八方的人团团围住。
“对啊，我妹子呢？”
“我姐咋了？娘你说话啊？她是不是出事儿了？”
说着说着，何小弟一抹脸，恨的咬牙，“刘朝那王八犊子不干人事儿！”
他一蹦三尺高，恨不得撸起拳头，现在就回大队，把刘朝那个王八犊子干翻！
一群人叽叽喳喳，引得产房里的小护士蹦出来骂人。
“吵什么吵？产妇九死一生生娃娃，不弄东西照顾产妇跟娃娃，闹啥闹？再闹都给你们赶出去。”
说完，砰的一声将产房门给合上了。
何家人的情绪稍微冷却了些，周小兰这才深吸一口气，“没事，翠没事，她福大命大，从阎王手里捡回来一条命。”
何老爹陡然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周小兰抱着襁褓的动作紧了紧，又补上一句，“就是，往后再也生不了娃了。”
此话一出，何家人静了静，面面相觑之余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
不能生孩子的话……
何老爹叹息一声，浑浊的眼神里闪烁着泪花，“这姓刘的不是个东西，看我们家翠生了个女娃就轻贱她。”
他抖着手，从周小兰的手里接过了襁褓，“他不要，我们要，左不过我们这些老不死的还有点力气，给翠拉扯个孩子，还是能的。”
这算是何家的第一个娃，甭管是男娃还是女娃，他们都稀罕着。
何老大沉吟片刻，开口道：“爹娘别说这样的话，你们拉扯翠的孩子，我们还能干看着？
淑琴不是那不懂事儿的，我把家里的事儿好好跟她说，到时候咱们一家子养孩子。”
何小弟也跃跃欲试，“我！我也能养！我小时候就是在我姐的背上长起来的，现在我也能背着我小外甥女。”
兄弟俩都开口了，周小兰老泪纵横，她觉着自己辛辛苦苦把孩子都拉扯大，没白费心血。
只要孩子们齐心协力，就算是让她立刻去死，她也能含笑九泉了。
擦擦眼泪，“好了好了，你们先去病房，我在这儿等着翠出来。”
说罢，周小兰一拍脑门，拉着温然道：“刚才光顾着跟你们说话了，差点把小温知青忘记了。
我们来的路上遇见了劫道的，要不是小温知青在，恐怕，到不了医院就……”
何家老爷们眼神唰的就亮了。
“谢谢你，小温知青，我们看你就觉着你面善，你真是个大好人！”何小弟实在是太跳脱，张嘴叭叭个不停，“等我回家了，我就上山去淘最好的木头，给你刻一个长生牌位，日日焚香祭拜！”
望着他亮晶晶的双眼，温然知道，这莽孩子是认真的。
温然：“……”
她没忍住，顶着灼灼目光，愣是倒退了一步。
讪笑着：“哈哈哈，倒、倒也用不着这样，我就是顺手的事儿。”
再说了，她也没觉着自己帮啥忙了，那些个劫道的，不是反过来被她打劫了么。
嗯，也算是凭实力创收了。
思及此，温然心里甚至开始琢磨这事儿的可行性。
又能打击违法犯罪，还能创收，怎么想怎么合适啊！
她在心里拍板定下，等没事做了，就出来溜达溜达。
日行一善！
周小兰听完自家蠢儿子的话，只觉着眼前一黑，啪叽一巴掌就拍他脑瓜子上了，“这时候焚香祭拜，怎么？你是觉着自己的小命太长了？”
何小弟才十五六岁，正是闹腾的年纪。
有他在，愁云几乎散的差不多了。
毕竟，人还活着嘛！
活着就有希望。
昏睡过去的何翠翠被医生和护士收拾好，推出了产房，一打开门，一大家子都在门口站着。
看见病床，呼啦啦一拥而上。
“你们怎么不过去病房？”
倒是稀奇了，以前只要把男娃抱出来，基本上门口的人都跑光了。
哪里还有关心产妇的？
倒是这家子，跟旁人家有点不一样。
他们都做好帮忙把产妇送到病房的准备了。
“等、等我闺女，”周小兰确认闺女没事，就凑到医生的面前，讨好的笑，“医生，我这闺女，往后都没啥事儿了吧？”
因此，医生脸上的冷硬也少了些，柔声道：“失血过多，往后好好养着吧，吃点有营养的，好好补补。
孩子……有点困难，也不是生不出来。”
这话说的，相当于是把死刑改成了死缓。
不知道是不是安慰。
“没事没事，不能生就不生，我闺女还活着就好。”
苍天啊。
送过来的路上，她都做好了一尸两命的准备，这下子，两个都保住了。
想想眼眶都是湿热的，周小兰噗通一声就跪地上了，哽咽着，“大慈大悲，您真是医者仁心，要不是您大半夜还跟着忙忙叨叨的，我闺女跟孩子都保不住。”
周小兰噗通一跪，何家兄弟俩也跟着趴下了，砰砰磕头。
医生瞬间头大，扶了这个，那个又跪下去。
温然都看呆了，这跟砸地鼠似的。
“好了！”医生被赞许了，心里也是成就感满满，他甚至都不觉着累了。
“别在这儿折腾了，快点吧，再闹腾下去，产妇都该闹醒了。”
温然见此，倒是干脆，直接拎着何家兄弟俩站了起来，又扶起了周小兰，“走吧婶子，往后想报答，咱们招数多着呢！”
她笑盈盈的，“过两天上山收山货，咱们给医生弄点核桃来，不就成了吗？”
周小兰眼前一亮，“对对对，还是你聪明。”
推着闺女，抱着外孙，周家人千恩万谢的入住了病房。
他们也是运气好，或许也得了医生的照顾，分到了一件双人病房，甚至病房的另一张床，还是没人住的。
大队长牵着牛车去了老友家借宿，温然倒也想走，但何家人实在是太热情，将另一张病床留给她之后，她也没推辞，合衣睡下了。
哼！
她就是盛情难却，才不是怕黑！
一觉醒来，天亮了。
温然醒了，屋子里也多了另外一个人，看样子，像是何家大嫂。
她揉揉眼，起身之后，这间病房才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小温知青，你醒了！快，洗把脸，咱们这就吃饭，给你留了小米粥跟包子，还热乎呢。”
温然也脆生，“好嘞！”
等回来吃饭了，这才发现，桌子上不但有小米粥和包子，甚至还有一只肥壮的鸡腿儿。
“这是……”
“是我炖的，”女人忙不迭站起身，“我是翠翠嫂子，叫汪杏，昨儿的事儿，爹娘都跟我说了，多谢你温知青，要不是你的话，我小姑子跟外甥女恐怕都保不住了。”
外甥女？
温然眉眼一闪，下意识瞄了一眼周小兰。
昨儿从始至终都在产房门口等着的，就她跟周小兰，要是没记错的话，那小护士分明说何翠翠生的是男娃。
周小兰面色不变。
温然收回视线，也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哦哦哦，不客气不客气，”温然将鸡腿拿着，又端给了何翠翠，“不过一码归一码，我就算是再馋，也没有跟产妇抢东西吃的道理。”
“不是抢，是感谢。”
何翠翠躺在病床上，还有些虚弱，“温知青，一只鸡腿，你就收下吧，这是两条命呢。”
“想报答我，晚点也不碍事，”温然低声道：“你的谢意，我收到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
她脸上都是笑，“你好了，孩子才能好。”
温然拍拍何翠翠肩膀，“好啦，不说了，我也饿了，包子和小米粥也很香呢。”
望着温然的模样，何翠翠更想哭了。
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都能这般体贴照顾，身为她孩子的爹，那男人居然连面都没露。
说不寒心是假的。
“哎哟，”汪杏忙不迭抬手给小姑子擦眼泪，“哭啥？别哭！俺们老何家的女人也得有种才行，他刘家是畜生，咱们就不想了。
月子里，可不能哭，伤眼哩。”
汪杏柔声安慰，何翠翠更想哭了，“嫂子。”
“嗯，不哭不哭，刘家不要，我要。娘家就是给你兜底的，遇见事儿咱们就解决事儿，哭啥？”
同样都是女人，最能感同身受了。
汪杏沉吟片刻，还是打算快刀斩乱麻，“翠啊，本来这话，嫂子不该现在跟你说的，可是，遇见这事儿，咱们得快刀斩乱麻。”
她满眼恳切，“关于刘朝，你是咋打算的？还跟他过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