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老太太见两人聊得极为开心,似乎也极为高兴,于是道:“你们俩小年轻的,陪着我一老太太来听唱戏的顶是无聊得很,倒不如出去走走逛逛,如今天气正暖花也开了不少,是极适合赏花的。”
沈荣锦却觉得不妥,于是说道:“那怎么能行,荣锦是陪老夫人出来,怎可以丢下老夫人自个儿乐去。”
樊老太太摆摆手,叹道:“还是莫了罢,听戏我倒是喜爱一个人听,人多了反而闹腾得很......况且还有卞嬷嬷照顾着我,不碍事的。”
沈荣锦还想说什么,那边的张元安却说:“祖母,您这样可是不想孙儿了?孙儿才刚刚到这儿您便急着赶着孙儿走.......”
樊老太太覷了张元安一眼,半严厉半宠溺地道:“平素见你还少着了?锦姐儿平日待我极好,我让你陪着锦姐儿多走走多逛逛不成?”
张元安被樊老太太一通骂后,倒显得十分窘迫,只得应道:“成成成,当然成,祖母的吩咐,孙儿哪敢不从。”
祖孙俩你一句我一句,沈荣锦哪里插得上嘴,只得听得台下顾倾倾咿咿呀呀地唱着:
【莫瞒天地莫瞒心,心不瞒人祸不侵。十二时中行好事,灾星变作福星临........窗前十载用殷勤,多少虚名枉误人。只为时乖心不遂,至今无路跳龙门.......】声音清朗脆生如同千万只蝴蝶振翅而飞,绕着堂上宾客翩翩舞动,晃得人眼缭乱置身此处而忘归处。
张元安转头道:“锦表妹可是有空?”
沈荣锦看了看樊老太太,又看了看张元安脸上的笑意,颇有些无奈地道:“老夫人不让荣锦陪着,荣锦自然是有空的。”
张元安笑道:“即是如此,还望锦表妹尽一尽地主之谊,且带我在这幽州城好生逛逛。”
沈荣锦摇摇头,和樊老太太说了声告退,才笑着同张元安出了楼。
卞嬷嬷用叉杆撑开窗户,樊老太太便随着窗口看到了楼下正行走的沈荣锦与张元安,沈荣锦穿着素锦水纹长裙,面色莹白如玉,而张元安靛蓝色的斓衫,身姿清雅,两人走在一起如同从画卷走出来般。
樊老太太自心底而笑,“卞嬷嬷你瞅瞅这两人十分登对不是。”
卞嬷嬷往外看了一眼,眼角一翘亦笑了起来,“沈大小姐容貌娇美,少公子又是风姿俊朗,奴婢瞧着,都觉得他们似乎是天上下来的仙人。”
樊老太太嗤笑一声,“尽是胡说,”她又往下看了看,脸上神情变得柔和起来,“不过的确男才女貌,怎么看怎么都让人觉得舒心。”
卞嬷嬷点点头,“就是这沈大小姐名声差了点........”
樊老太太哼了一声,“女子名声的确重要,但单单只要名声却不要品行,那就偏颇了,况且这名声怎么由来的,我可是看得清楚得很。”
卞嬷嬷陪伴樊老太太数年,即便再是蠢笨却又哪里看不出这其中的关窍,故而只是叹息一声道:“老夫人说的是,但就怕到时候家里那位会有异议。”
樊老太太知道卞嬷嬷说的是谁,她手上的龙头拐杵了杵地,发出‘砰砰’的响声,“有我在,还怕她不成!我就不信了,我看上的孙媳妇,她还想着从中使绊子?”
卞嬷嬷知道樊老太太这是生气了,连忙道:“老夫人莫气,莫气,许是奴婢把事情想得太糟糕,这沈大小姐虽名声不好,但为人处世都是极好的,平素说话也十分有分寸,老夫人最开始不也是极看不好沈大小姐不是?”
这话一说,樊老太太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倒是如此,当初要不是安哥儿劝着我,让我对这锦姐儿好点,与锦姐儿多说些话,怕是我也被那些表面蒙蔽因而讨厌锦姐儿。”
这么说着,樊老太太又是笑起来,“到底是安哥儿眼光好,一相便相中这么好的女子。”
被樊老太太念叨着的张元安冷不丁得打了一个喷嚏,将沈荣锦吓到了,连忙问道:“可是身体不适?”她可是记得这个安表哥早年因为身体的缘故,元服礼都是匆匆办了了事的.......这才好了没多久而已,难免不会再生病。
张元安摇了摇头,道:“让锦表妹看笑话了,做不过是春风熏浓吹得鼻痒罢了。”
沈荣锦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那辆马车,点点头道:“这便好,不过要是有什么不适,尽可早些回去便是。”
张元安却是道:“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因一点小风寒便退而生怯。”这话说得硬气,但说完之后张元安却莫名脸红起来,连忙作了个揖表示失礼。
沈荣锦见张元安眼观鼻,鼻观心很是守礼,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她遇上的男子蒋兴权,顾玄琪,还有苏翟都是十分不顾自己的情愿而自顾自的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她从未受到应有的尊重,而张元安却很是尊重自己........
如此一想,沈荣锦竟对张元安很是有好感,便主动道:“你想去何处?你来得正是时候,幽州城虽不大,但春天时景色也是十分宜人的,再往前走几里便是一大街,周遭都种得有百合,君子兰,紫藤这些花,那边呢,就是天街湖,这个时候上面应该有不少的游船画舫,里面多是唱戏歌舞得多,但也有些是吟诗作赋,我听老夫人说您文采极好,您要是上去定是能夺得头彩........”
张元安静静地看着沈荣锦,觉得沈荣锦此刻就像绽开的蝴蝶兰,在太阳地上发出灿烂的光泽熠熠生辉,不由得柔声道:“都好。”
沈荣锦隔着一道套钱纹铺地的青石甬道不解地看着张元安,似乎是觉得张元安这话可能是对这些不大感兴趣,于是道:“这些也不大好,那些游船画舫上去都是要交许多钱的,其实我们可以随着这天街湖走走,这个季节天街湖里有许多游鱼,我们可以在两旁从小贩那儿买些鱼食投喂,那些鱼的鱼鳞色彩斑斓的,在阳光下就像是玉石一般.......”
一男一女都过了同席的年纪,自然不能肩靠肩的随性所欲的走着,所以沈荣锦这样处置恰恰好。
即是对这些事情都能如此对待的人,怎么可能会是那些人口中的不守礼数之人。
........张元安其实并不熟悉沈荣锦,他只是小时候和沈荣锦说过几句话,那时的沈荣锦很小,蹲在角落里虽哭得鼻子眼泪满脸但依旧很好看,后来她也不觉得自己胖还和自己说话,和那些小孩完全不一样,所以自己才对这个表妹上了心。
后来在中州便听到旁人说起这个表妹为人不大人,也十分骄横,但自己就是不信,毕竟那个时候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成为别人嘴里如此讨厌的人呢。
自己越是不相信,便越是想去找她,后来竟成了一股执念,并一发不可收拾,故而在前些年自己行元服礼时,因生病家中父母想找女孩给自己冲喜娶亲时,自己才忍不住告诉祖母自己心中的想法。
早些时候祖母也很是不愿意,毕竟沈荣锦的名声当真不太好,家里就只有一个妾室独大,指不定没有教养到哪里去。
张元安当听到祖母说沈荣锦没教养的时候,心就像是被针刺了一般,也十分生气,故而对祖母发了有生唯一的一次气,这才使得后来祖母不得不过来瞧了沈荣锦。
前些日子,祖母写信回来,说她对沈荣锦很满意,自己那时才知道自己一直坚持的都是对的,那个躲在角落哭泣的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是祖母嘴里说的没有教养的孩子.......
沈荣锦看着张元安似乎出了神,皱了皱眉问道:“可是觉得无聊了?”
张元安温声道歉道,“只是方才想起了过往,故而一时失了神。”
沈荣锦却想起樊老太太说张元安有中意的女子,那女子是张元安从前认识的,以为张元安是想起和那女子的过往,于是笑道:“无妨,大概是我说得太多了,你听着乏罢。”
“怎会。”张元安哭笑不得。
沈荣锦却觉得张元安是客气,却也不细究,两人隔着一道套钱纹铺地的青石甬道慢慢地往天街湖走去。
跟在沈荣锦身后的惜宣默默地抬头,看向两人,男的文雅挺拔,女的温柔娇美,时不时两人还相视一笑,似乎是相识许久.......惜宣又想起方才樊老太太说的话和眼神,心中腾然作响,怔怔得看着沈荣锦和张元安半天没缓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