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醒来,梦里少年的声音,她记得清清楚楚。
他说总有能还的时候,是何意?
沈清梨有些犯愁——上次送的东西已算是她最拿得出手的物件了,还要还些什么?
黄白之物他看不上。
但她除了钱,也没有别的了。
沈清梨想了很久,她眼睛一亮,立即起身让春华将她的画笔取来。
画一幅他的画像。
深色蟒袍执剑而立,身后是阳光、山林、流水......
她想把他这个样子画下来。
一连画了几日,都不尽人意。
春华走进房俯身捡起上一地废纸,道:“小姐,二房的表姑娘来了。”
沈清梨听后抬眸,随手将桌上的画收起:“快请她进来。”
江钰莹到沈清梨房中一脸喜色:“清梨妹妹,我听娘亲说,姑母请母亲带你我和钰荣三个去参加长公主府的宴会。”
她挑挑眉,娘亲做事一向周全,连三房也照顾到了。
“劳烦二舅母了。”
“不劳烦,我娘很是开心,府中很少会带她参加这种宴会,还是托了姑母的福。”江钰莹喜滋滋地从婢女手中接过一个盒子,“这是昨日我娘特意到玉满楼为你选的一对鸡血石的耳坠子,我知你好物件多的是,这是我与我娘的一份心意。”
沈清梨接过礼盒,心中流过一丝暖意,这侯府还有人知恩情。
江钰莹笑吟吟道:“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真的很好看。听说是西晋进贡来的鸡血石,打了一套头面给宫里的贵人,还多出这对坠子,世间只此一对。”
沈清梨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对水滴状的长坠,细长的颈圆润地坠,血红色的石头里面似是有金箔,泛着金光。
这种品相的鸡血石果真是难得,她不禁拿起来多看了几眼,心中多了几分喜欢。
她让春华立马取来一对翡翠玉镯作为回礼,江钰莹来送礼怎能再收回礼,忙挥手拒绝着跑走了。
沈清梨见她离开,脸上带了笑意,这玉镯等钰莹姐姐出嫁之时给她添箱;她这人向来是别人敬她一尺,她敬别人一丈。
江钰莹走出偏院脸上的笑意尽失,她挣扎片刻一咬牙跑回娘亲房中,大伯娘还未走。
陆氏见她回来笑眯眯地牵起她的手:“东西送了吗?”
江钰莹看了钱氏一眼,轻轻点头。
陆氏笑得一脸得意,拍拍她的手:“钰莹长大了,这么俊俏的姑娘,伯娘定会替你寻个顶顶好的婆家。”
江钰莹脸上的不安逐渐被羞涩取代......清梨妹妹,别怪姐姐,姐姐也是没有办法。
陆氏扭着圆滚滚的腰离开,琉璃扶着陆氏小声道:“听闻皇上将西晋进贡的那块鸡血石打成一套头面赐给了长公主,不知这西晋的安宁公主哪里又得来这么对耳坠子。”
“既是西晋送来的,安宁公主悄悄留下些有何奇怪?”陆氏冷哼一声,“不知这小贱人如何得罪了安宁公主,后日的宴会可有的好看了。”
长公主是皇上的亲妹妹,年轻时跋扈得很,这几年年轻大了有所收敛。但平日里谁若不小心得罪她,就算当下不发作,事后也没啥好下场。
那鸡血石头面大周朝头一份,若是沈清梨也戴了,便是一个耳坠子,想必长公主心里也不会痛快。
想到那小贱人就要遭殃,陆氏心头连日来的郁气一扫而空。敢退她儿子的亲,看她不弄的她在整个盛京抬不起头来。
陆氏一路朝她院中走去,路过朝晖堂时见江映晚匆匆走了进去。
她这个时间去婆母房中有何事?
*
盛夏已过,午后的天气没了前几日的闷热。
江映晚带着甜杏来到朝晖堂前。
甜杏轻轻拉了她的衣袖:“夫人确定不跟小姐说一声吗?”
江映晚深叹口气,这几日她睡不好,两鬓白发都多生了几根:“甜杏,此事我越想越是不安,九千岁待青梨不同旁人。”
甜杏一怔,疑惑道:“那又如何,九千岁肯照拂小姐,小姐日子也能好过些。”
其实不只是她,这侯府很多人都在猜测,九千岁是不是对小姐有情。
若不是九千岁的余威,单凭她们小姐退亲这件事,她们在这侯府根本就住不下去。
但那次后,又不见九千岁再有何动作,流言便渐渐淡了。
江映晚道:“父亲眼中只有仕途,若非他看出些什么,不可能发生这么大事,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他若想从我手中拿钱,方法多的是。”
希望是她思虑过重了。
甜杏不懂:“九千岁不近女色是出了名的,夫人何必如此焦虑?况且夫人也说侯爷重仕途,说不定他也是误会了九千岁,所以才没敢反应。”
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
她抬头,湛蓝的天空带着几片薄云,同那日的天一模一样。
沈清梨被当时的九王爷君墨染从战场上拉回来,便生了场大病,高烧不退。
少年时的九王爷一身普通军士的衣服,浑身说不出的阴狠之气,仿佛一头蛰伏的猎豹,随时会给人致命一击。
女儿很是喜欢缠着他,但江映晚总有些惧怕这位小王爷。
最后一次见面是他奉旨回京,清梨高烧不退她出营帐煎药,等她再进营中便见那少年......竟俯身吻在清梨唇上。
“哐。”药汁撒了一地,她指尖哆嗦着指向他,为了女儿清誉,未敢发出一丝声音。
少年见有人闯入,立即拔刀眼神狠厉地射过去,仿佛下一秒闯入者就要人头落地。
战场上厮杀过的人,那眼神,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此事她并未告诉夫君,他再不受宠也是皇族的王爷,皇上最小的弟弟;不是夫君这种寒门子弟能惹得起的。
且夫君曾说过此人冷血,杀人如麻,若再年岁大些必非池中物。
刚来盛京时,清梨还曾说过要不要去寻九千岁,许能看到曾经情意帮她们寻个房子。
她宁可多损失些钱财依靠永望侯府,也不想同那人有太多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