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妇孺感同身受,心有不忍,但不敢擅自做主。
谢晚意没收留这两个女人,给出的理由是,若她们能断了和男人的关系,可以留下,若是不能,往后就是被打死饿死,也别来她的门前。
这话有些残忍。
那两女人跪在地上哭求,做牛做马做肉干都承诺了,就是不肯说和男人断了。
谢晚意见状,默默叹了口气,吩咐念左,“赶走。”
“小姐,把我的那份给她们,我今日不吃了。”
会做绣活儿的女人叫芸香,她没忍住为两人求情。
谢晚意冷道,“就算把你的地瓜给她们,她们也不会当着你的面吃,而是寻理由带回去孝敬她们的男人。”
“她们把男人的喜怒看得比自己的生死还重要,这种女人不值得同情。”
芸香恍然,还是狠不下心,“可如果不给,她们回去可能会被活活打死。”
谢晚意推开芸香抓着自己袖子的手,“我这儿不是善堂,也没本事在这种地方做菩萨,心软只会递给别人一把捅死自己的刀。”
芸香神色一紧,说不出话来。
谢晚意的话,所有人都听见了,纷纷低头忙手里的活儿,当作没看见也没听见。
那两女人回去后,隔了不久,小木屋都能听见她们凄厉的哭喊,谢晚意像被针扎进心里,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常嬷嬷听得难受,“何苦为了个男人。”
谢晚意其实能懂,换作是从前的自己,也愿意为雁王赴汤蹈火。
“那些男人知道她们骗不过去粮食就会死心,今日我若心软给了食物,下次她们只会被打得更狠。”
*
谢晚意照顾着十几个妇孺,得宋将军接济的事很快连东谷都知道了,不过一些土豆地瓜还不至于让东谷的人嫉妒。
谢瑶环脸上留了长疤,狰狞可怖,只能留一缕头发遮着。
现在园里除了佩儿和王妈,别的丫头都被卖进裴府才换了银子买伤药。佩儿和王妈轮流给好几个府宅倒夜香,佩儿还要被小厮吃豆腐,才能勉强换来一日水钱和糠料养活着谢瑶环和谢氏夫妇。
谢钧瘫痪在床,刘氏哭瞎了眼。有一日谢瑶环晚上忘记给她们关窗,谢钧受了寒,第二日连话都不能说了。
谢瑶环看着二老一个瞎一个瘫,指望不上就算了,还要拖累自己,几近崩溃。
“都是谢晚意!”
“她阻我回京的路,我不会放过她。”
“她不得好死!”
谢瑶环砸了一碗糠和野菜混合的糊糊,“这是给畜生吃的东西,我要白饭,我要红烧肉!”
看着撒了一地的东西,佩儿心疼死了,“您有本事自个儿去弄,冲奴婢发脾气有什么用。”
“活不下去了,咱们都要自谋生路,奴婢也伺候不了您几天了。”
谢瑶环眼睛发红,顿了半晌,吼道,“连你也欺辱我···滚!都给我滚!”
佩儿咬了咬唇,“这可是您说的。”
出了门,佩儿于心不忍,又道,“裴府管家的儿子看中了奴婢,大小姐哪日活不下去了就过来,奴婢兴许能给您口吃的。”
头发挡着谢瑶环的脸,她眼里似乎有泪光,但佩儿觉得自己看错了。
大小姐从来只在乎自己的利益,时至今日还念着去皇宫做娘娘呢。
佩儿离开后,谢瑶环砸了所有东西,“都滚!没了你们这些累赘,本小姐的好运才能来!”
“陛下会来的,等我回京那日,才是你们哭的时候!”
骂完所有人,她跌坐在地,惊觉自己满脸泪痕。
谢瑶环不知坐了多久,又冷又饿,实在挨不下去了,茫然走出园子,本能朝着有光的地方走。
待近了才看清,居然是谢晚意的小木屋!
园里围坐着十几个女人,几根干柴烧着,光是看着就觉暖和。
这些女人手里拿着冒热气的烤地瓜,香味被冷风一吹,谢瑶环咽了咽口水,饥肠辘辘。
可是当她看到谢晚意,眸光骤然冰冷阴狠,好像身体里的血液都染了剧毒,狠得她牙根痒痒,“谢、晚、意。”
凭什么,凭什么!
她都快饿死了,偏还能转身朝相反方向走,饿死也不吃谢晚意的东西。
不!她杀了谢晚意!
一腔恨意并没支撑她走多远,不过昏倒前模糊见着一个身影,“救、救我···”
*
当晚,玉佩传递来一碗热乎乎的羊肉汤,光是味道就让人直流口水,里头配着冬瓜和胡萝卜,口感绵软却不是一碰就碎。
“这可正考验师傅手艺。”常嬷嬷催着谢晚意喝了两碗。
来方岭将近一月,她们还是头一次浑身热得冒汗。
谢晚意多留出一碗,亲自送去军营。
等了约莫一盏茶功夫,宋清和才从校场过来,身上带着些若有似无的烈酒味。
他看托盘里放着一碗羊肉汤,一个浅蓝色香包。心想这不是神明,是个厨子吧。
“这···香包?”
谢晚意按字条上的意思解释了一番,又道,“没用过,不知具体效果如何。”
“香包留下,汤···你带回去吧。”
不等谢晚意拍马屁,宋清和直言,“将士们吃什么,本将军就吃什么,没有特别,也没有例外。”
谢晚意知道他是个好将军,但没想到真能美食在前而不动心,“将军戍边辛苦,而且我听说到了冬日,罗刹时常犯境抢夺物资,将军很多时候都要亲自守在风渊河边。”
“没有将军,也没有我们这些罪人的安稳,一点心意,请将军莫要推辞。”
宋清和没有动容,“你的神明要是真灵,不如请他作个法,让朝廷快点儿把军粮和军需送来。”
“一碗羊肉汤,四万将士不够分。”
“管好你保下来的妇孺,不必常来给本将军献殷勤。”
谢晚意一番好心被误会,心里不太舒坦,带着羊肉汤离开。
出了营帐,正好见到两个士兵抬着一副担架往外走,白布盖着的应是一具士兵尸体,因颠簸露出半条胳膊,溃烂流脓,不忍直视。
突然,簪雪惊道,“小姐,还有呼吸!”
没错,谢玩意也看到了,正要开口,白布恢复死寂,再也没有浮动。
就在她们看到的那一瞬间,真的断了气。
宋清和不知何时跟出来,在她身后道,“草药不够了。”
“燕临的冬天只有毒药,朝廷的军需再不下来,这个冬天,只要和罗刹兵有争斗,只要将士受了伤,就只能慢慢熬死。”
谢晚意说不出话来,甚至觉得凉风吹进了心口。
她提着食盒的手指慢慢收紧,终于明白这一碗羊汤对宋清和而言真的什么用都没有。
她以为自己够惨了,可那十六个妇孺差点就死在前两天,而宋清和手下四万将士,在这个冬天能看见的似乎也只有死亡。
他们守护的家国和陛下,此刻在做什么呢?听曲看舞,亦或将满桌菜肴赏给猫狗。
她有她的神明,可这些人什么都没有。
回到小木屋,黑暗中两个身影吓了谢晚意一跳。
“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