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还没明白,谢晚意却知道宋清和指什么。
“没错,这冷冰冰的地皮下头是黑土,松软,且不算干。”
宋清和在燕临这么多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里雨水不足,一年有七八个月处于寒风肆虐中,寸草难生,连地皮都敲得梆梆响。
从来没人怀疑过这一层地皮下头的土竟会又松又软。
见他还处于惊讶中,谢晚意也蹲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我猜到将军在想什么。”
宋清和眯眼看过来,她一字一句道,“将军想得没错。这土质可以种粮食,我地窖的红薯有一个已经在里头生了根。”
宋清和的身体仿佛被一股电流击中,每一处神经都没法冷静,不敢相信她在说什么。
“你?不是···本将军,这···”
雷厉风行的宋大将军被惊得语无伦次。
谢晚意由着他努力整理思绪,这会不是讨论土地的时候。
她十分冷静道,“前两日送过来的被褥,芸香她们差不多已经补好。可以把药藏在里头运一部分,只不过被褥沾了味儿,闻着不舒服。”
“或者,将军可以尝试从我这里打一条地道去军营。”
此言一出,不止宋清和,贺刚和严老都倒吸一口凉气,惊讶中渗出几分惊喜。
如果这法子可行,以后埋伏罗刹兵也能出奇制胜!
不等宋清和开口,贺刚已经咧着嘴,“将军,末将以为此法可行!”
“如果下头的土真的松软,地皮又冷又硬,确实非常适合挖地道!我们可以一直挖到风渊湖边上,罗刹来一批杀一批,尸体都能给他们来个凭空消失!”
严老也来了精神,“下头比上头暖和,伤重的士兵可以去地窖养伤,避免伤口被冻一直愈合不了。”
贺刚光是想想就激动,他还不忘关心将军的家属,又道,“虽然朝廷明令禁止不准罪人入关,但真打起来,胡光那些人能戴罪立功充军对敌,老弱妇孺却只能等死!”
“若有了地道,她们藏在里头也可以,或者直接去燕临关内更好!”
说到最后,生怕将军不同意,又道,“这样谢小姐就更安全了。”
谢晚意知道贺将军热情,但没想到这会儿还被挂在心上,也是受宠若惊。毕竟活了十七年,她从来都是别人随便就可以放弃的那个。
“谢贺将军。”她郑重行了个礼。
贺刚反而不好意思地笑了,“应、应该的。”
宋清和见状,拍了拍手上的黑,似笑非笑,“本将军还是头一次见贺副将这么心思缜密啊。”
贺刚没多想,以为将军夸他,还客气了两句。还是出来后被严老提醒才意识到不太对。
“贺将军,宋将军的妻室,人家自个人有安排,用得着你显摆!”严老笑他憨傻。
贺刚辩解,“我这不是看将军半天不说话,人家谢小姐都把法子给咱们想好了。”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什么咱们,人家是给宋将军想好的。”严老年纪大,见过的事也多,“跟你有什么关系。”
贺刚还不服,“谢小姐是讲义气的!换作别人,一听罗刹兵来了早就跑没影了,可她心里还惦记着这些妇孺。现在又弄了···”
说到这,贺刚愣了一下,“不是,谢小姐哪儿来的那么多药啊?”
严老也想知道。
虽然下头的士兵隐约猜到自家将军和谢小姐的关系不一般,但两人天天同处一室,再加上贺刚他们起哄,连芸香几人都相信宋将军是看上谢小姐了。
因为无论草药还是地道,知道的人越多,越不安全。宋清和带着尧子烈和几个心腹在下头挖,为掩人耳目,谢晚意在屋里待着,对外只说两人有要事相商。
现下,她正和神明聊得欢。
宋将军的地道挖一大半了,估摸着后日就能通到军营,药草也可安然入关,唐公子放心。
不消片刻,太极佩传来回复:在你屋子里连接通往军营的地道?你半夜还要不要歇息?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不高兴。
谢晚意没想到这点,琢磨半晌,落笔道:宋将军为人磊落,不会影响我们歇息的。再者,罗刹虎视眈眈,不驱之,我等亦难无忧。
裴恒见到这话,眸光一动。
多年前三皇兄也这么说,不驱逐罗刹,我大云子民委实难安。
信件边缘都快被他捏皱了,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觉得对面的人就是三皇兄,可回过神又自嘲一笑。
思来想去,一个女人的屋子和军营连通,实在不妥,裴恒便提了个建议。
谢晚意经他提醒,想到往后一进地窖,别说看着士兵,说不定还能听见他们聊天,多尴尬。而且,太极佩的隐藏也是个问题。
正犯难呢,看到对方的建议,愁绪一散。
谢晚意提着神明给的金丝花灯罩下去,没走两步就见宋清和边往过走边用袖子擦汗。
地窖挖得深了,便热起来,宋清和上衣绑在腰上,结实的胸脯上全是汗渍,冷不防被灯罩抵在胸口,连肌肉的跳动都看得一清二楚。
两人猝不及防四目相对。
谢晚意一愣,思绪也停滞了,眼睛不受控制从他赤裸的锁骨一路而下,八块腹肌!
裴恒都没有!虽然她做了四年雁王妃,只和裴恒黑灯瞎火亲近过一回,但她记得清楚,裴恒腰身又瘦又长,没有像宋清和这样大块儿的肌肉。
宋清和在军营糙惯了,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她的眼神被灯照得清晰。
他脸色一沉,“看够了没有?”
口吻中的不悦十分明显,谢晚意眨了眨眼,收回目光,倒也没觉紧张,“将军自重。这是我的屋子。”
“里里外外都是女子。”
宋清和一哽,她还问罪起来了?咳咳,但是!她说得在理。
宋清和默不作声穿回衣裳,黏糊糊贴着身子也不舒服,“下来干什么?”
谢晚意直言,“刚刚忘了和将军说,挖通之后须得留个门儿。有什么事,将军提前让人通知我,或者在约定的时间敲门也可。”
宋清和眉头一挑,想都没想到,“你不说,本将军也会安排。”
“让人通知更好,敲门不像话。”
谢晚意点头,“如此甚好。”
宋清和觉得地窖太闷,胸口的气不畅快,“谢小姐可以让路了吗?”
谢晚意转身,她先往出走,没两步就听见身后磨叨,“夜半敲门···还真是不拘小节。”
她脚步一顿,意识到自己方才失言,但又气他嘴里没好话,懒得理会。
挖地道敲门,说得难听点就是私通了。
宋清和见她没反应,又道,“皇室选妃的标准何时变得这么低了。”
谢晚意心道还没完了?
她忽然侧身,“不然怎么能被雁王抛弃。”
宋清和见她侧脸线条绷紧,好看的眼尾勾起一丝略带攻击性的不满。
他顿了顿,“本将军没别的意思。”
这解释显然有些站不住脚。
果然,谢晚意也没给好话,“有也没关系,反正到这儿来的都是罪人,谈何尊严。”
“我提醒将军留门就是怕耽误您的清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