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罗刹到这个时候会逐渐频繁来方岭抢掠,但不会和驻关士兵起冲突。”
“而朝廷也默认死一批罪人就能不开战,对他们而言没有损失。”
宋清和得知李氏很有可能到了罗刹,神色沉重,“米粮的诱惑太大了,很可能让他们不顾一切攻过风渊湖。”
宋清和不怕打仗,甚至期待和罗刹好好厮杀一场,可再有种的将军也要屈膝于没有军粮支撑的现实。
他思虑再三,“你们今天晚上就入关,在燕临镇待一段日子。”
尧子烈立刻提醒他,“将军,这违反朝廷律令。方岭罪人无诏不得入关,一旦有人跟朝廷打小报告,您就有麻烦了。”
宋清和看着一筐筐运回军营的草药,“难道看着她们送死?”
“强敌掠境,让一批手无缚鸡的妇孺替咱们消灾,京城的贵人能不把人命当人命,你我不能。”
他声线低沉,眸光幽深而冷厉,一句话便让尧子烈垂下了脑袋。
谢晚意也不跟他客气,当场就让簪雪和清秋带着芸香她们整理东西,准备晚些入关。
不过,没想到黑甲兵头子陈老十带着一队人拦在了外头。
他见到宋清和先堆起笑,“小人给将军问安。”
宋清和眯眼,在他眼里黑甲兵就是叛徒,从来不给好脸色,“你们来干什么?”
陈老十看了眼正在收拾东西的妇孺们,“宋将军,裴世子让小的过来提醒您,这些人是不准入关的。”
“将军心善,让士兵护着她们已是仁至义尽,可她们入关是万万不成的。”
陈老十双腿有些发软,说完就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生怕下一秒马鞭就招呼过来。
宋清和冷笑,“裴世子圈地自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罢了,难得还操心南区的事。”
话里的讽刺,任谁都听得出来。
陈老十也很尴尬,“世子爷毕竟姓裴,加上有先帝旨意在,说白了,这方岭也能算裴世子的封地。”
“世子得朝廷和陛下信赖,平日他们怎么胡闹也就罢了,但违背朝廷法令的事,世子不能视而不见。”
说完,他颤巍巍举出一块写着“裴”字的令牌,宋清和脸色黑如锅底,没有接话。
谢晚意瞧那令牌面熟,雁王也有一块儿,只不过花色略有不同。想必是皇室子弟都有的东西,令牌象征裴家至高无上的权力,宋清和怕是不能强行违背。
其他妇孺也面露悲哀,谢晚意本以为她们会哭闹,或者哀求裴世子给一条活路,可没人开口。
她们就像前一秒还在盛放的花儿突然蔫了,不吵不闹,似乎早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谢晚意心头一阵抽痛,这些女人早就习惯了被放弃。
她捏着拳,上前质问陈老十,“若是罗刹打进来,裴世子也不会入关躲避吗?”
陈老十笑了笑,“这地方唯一被朝廷允许入关的只有裴世子。”
“你们,包括我们黑甲兵,哪怕是宋将军的四万驻关大军,就是战至最后一人,也要保裴世子安然无恙。”
这是压在方岭的大山,所有人都没有反驳的权力和勇气。
因而,谢晚意的嗤笑便格外让人心惊,“裴世子也是罪人,我可没听说大云有哪条律法明确区分了贵人和普通人犯罪有什么不同。”
这话如同惊雷劈下,不但黑甲兵惊愕,就连宋清都面露讶异。知道她胆子大,心思活络,但没想到这么···
他一时想不出词来形容,只觉那清瘦的背影独自站在陈老十面前,和将士挥刀杀敌十分相似。
而园里十几个妇孺灰败的目光更是因此而涌动着光泽,感动不已。
芸香更是按捺不住冲过去,仗着谢晚意的势,指着陈老十鼻子,“裴世子把这儿当封地,平日怎么不见把我们当他的子民,轮到挡枪挡箭就想到我们了!”
“没错!凭什么!”
其他人也涌过来,气势颇有压黑甲兵一头的劲儿。
陈老十不怒反笑,“你们是罪人,朝廷开恩没杀你们,才流放至此。大云早就弃了你们了,是世子爷心善,给你们一条留了条活路。”
“你们再多说一个字冒犯世子爷,朝廷知道了,你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话非但没吓住她们,反而激起了芸香她们的委屈和不满,“反正都是死,有什么好怕的!既不让我们活,那你们也休想好过!”
“姐妹们,跟他们拼了!”
谢晚意没想到她们说动手就动手,虽说是黑甲兵自找的,可他们毕竟手里有武器。
她转身用目光跟宋清和求救,但他却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好整以暇。
谢晚意也不傻,直接道,“将军,满满一个地窖的草药应该换得来您出手相助吧。”
“你这是威胁本将军?”宋清和挑眉,气焰有些冷。
“不敢。只是交易。”
宋清和心道,拿人手软,吃人嘴短,还真是没错。
而他抬手正准备让尧子烈把黑甲兵赶出去,忽然风渊湖放了信号。
“罗刹兵攻过来了!”
如惊雷炸开般,无论妇孺还是黑甲兵,都在刹那间抱头乱窜,这些人刻在骨子里的畏惧和惊慌让谢晚意看得浑身发冷。
宋清和下意识把她护在身后,“回屋里去!”
“躲进地窖,把地板封好。”
不等她回应,他又厉声吩咐尧子烈,“随本将军先会一会这些宵小,让老贺去调兵!”
谢晚意被念左念右护着拉回房间,听着外头纷乱的脚步,好半天才回过神,“芸香她们呢?都进来,待会儿一起去地窖。”
簪雪牙关都在打颤,“小安护着她们去了后头。”
“棉儿呢?”
“她娘抱着呢,没事。”
谢晚意不知该怎么办,心慌意乱中一个个问了她们的名字,听到簪雪说都在小敏那个屋子里才安心。
她怀里紧紧抓着太极佩,听着外头忽近忽远的厮杀喊叫,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祈祷神明保佑!
这是谢晚意生平第一次离战场这么近,嘶喊声从天亮到天黑就没停止过。
“小姐,一直拦在风渊湖那块儿,并没有靠过来,您别担心。”念左声音很轻,但气息不稳,显然也十分忐忑。
谢晚意强装镇定,手心却满是冷汗,还不忘护着自己小腹,“嗯。”
从申时开始,直到酉时末才逐渐消停,将近三个时辰的厮杀,罗刹虽没能进一步,可驻关军也损失不小。
房门一开,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