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刚见面时候你不是说不懂这些嘛?没记错的话就连境界之分都好像是我告诉你的。”
阿良愣了一下,尴尬解释道:“这个......之前忘了,这几天闲来无事琢磨往日所学,这不是刚想起来就赶紧告诉江湖兄你了。”
这么牵强的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江湖肯定是不信的,但从阿良嘴里说出来,根据这些日子对这个看似清冷无情实则也有些不平易近人的公子哥儿的了解,应该不太会说谎。
江湖靠近阿良,眯着眼把头伸到了阿良跟前,狠狠盯着阿良脸蛋儿看。
阿良下意识的皱皱眉头,“你做什么?”
江湖一字一句说道:“我怀疑你今个儿是不是被什么邪祟上身了,要不然怎么猛地这么有人情味儿了?”
阿良面无表情的伸手将江湖向后推开,“只是这两天在琢磨一些事而已。”
江湖好奇道:“所以,你这是开窍了?”
阿良对江湖的问话置若罔闻,反倒是问起江湖:“你觉得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最大的愿望嘛......”江湖闻言自语自语道,随后还真开始思索起来,好像说了就会实现似的。
一旁李喜悦见状,顶着个小脑袋瓜就凑了过来,似乎也想听听这江湖哥哥的白日梦。
想着想着江湖开始面露桃色,一脸憧憬道:“要说愿望,还有什么能比跟三鸢姑娘一起游荡江湖,走山玩水,更让人喜欢呢......那江湖,光是想想就很妙啊......”
阿良疑问道:“就是那日还你吊坠的那个白衣姑娘?”
江湖咂咂嘴,说道:“是啊,人家不但性子善良心眼好,又模样漂亮,温柔贤惠,而且还是个医者仁心的大夫,行医救人,不图回报,阿良兄你说,这样的小娘子谁不喜欢?”
阿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么说来,好像确实是很好。”
江湖却随之又叹了口气,说道:“可惜这两天三鸢姑娘为了城里乡亲们的病愁眉苦脸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一介女子尚能悬壶济世,我却只知为已图荣,惭愧啊。”
言罢,又摇摇头,念叨一声:“算了,我何必给你说这些,你们慢慢吃,这两天下着雨三鸢姑娘那肯定忙不过来,本公子去瞅瞅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走咯。”
随后便起身头也不回吊儿郎当的走出了房门。
阿良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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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下一楼,江湖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形,想要撑伞出门,却又似乎有些迷茫。
此刻正发愁能想什么办法才可以给三鸢姑娘帮上忙的江湖眼前一亮,快步走到那人身边,出声问道:“刘青云?”
那人闻声转身,江湖一瞧,还真是那日花灯摊上那个富家大户的公子。
富家大户公子诧异道:“是你啊,江湖兄,你不是花钿本地人吗,怎么会也在这住?”
江湖满脸笑容道:“我不在这住儿,只是今个儿恰好来看望朋友,没想到这就又碰上青云兄了,你说巧不巧?”
刘青云像是有些心不在焉,跟着附和笑道:“确实是好巧。”
江湖见状,笑眯眯问道:“青云兄有心事?”
刘青云有些清愁的点点头。
江湖善解人意道:“该不会是在思念那日的紫衣妹妹吧?”
刘青云一愣,霎时间红了脸。
自打那日在花灯摊上遇见那名曰乐乐的紫衣姑娘后,刘青云其实便一直有些心心念念了,总是盼着能在哪再碰见一面,上次那紫衣姑娘走得匆忙,加上又是第一次见面,就没敢问那紫衣姑娘的住处,一回来便后悔了,不过这就算后悔了,也没地儿打听去啊?花钿郡虽然不大,但是就光凭着一个名字就要寻到一个人那也无异于大海捞针了。
今个下雨,本就容易多愁善感,一同的乘风兄又一个人跑了出去,这让刘青云在屋里更待不住了,随即想起听说今个是花钿郡祭祀的日子,家家户户基本都会去城隍庙祭拜,于是刘青云便犹豫着要不要去出门碰碰运气,没想到刚到楼下便在这碰上了江湖。
江湖心里盘算着,上次听三鸢姑娘说把银子都用来给乡亲们买药材了,但这恶疾一是染得人多,二是用药持久,那些药材也只是能解一部分人的燃眉之急,江湖他自已确实是想帮忙,可上次春山临走赠送的盘缠这会儿其实也没多少了,即便全部拿出来也是杯水车薪,若是眼前这富家大户的公子哥真对那紫衣妹妹上心,那岂不是恰好能助三鸢姑娘一臂之力?瞧着这大户公子哥儿模样应该是个真不差钱的,又看着憨厚单纯,显然不懂如何获取姑娘芳心,自已若在中间搭个线儿,那说起来怎么着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这会儿江湖一瞧刘青云这模样,便知道被自已说中了,拍了拍刘青云肩膀,笑盈盈道:“想不想见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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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乘风将王安然带到客栈,少女先去将小狗还回了陈兴盛,然后怯生生的向李乘风说了声谢谢,才蜷缩着身子跑回了屋里。
顾小追见到是李乘风这公子哥儿和少女一同回来,而且看样子是一路上将伞都撑给了少女,有些意外道:“李大公子今个这么好心,该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儿吧?”
一天倒霉透了的公子哥儿扭头便走,似乎是懒得去跟她解释。
顾小追并未就此罢休,而是冲着李乘风离开的背影说道:“李大公子平日里搁外面风流倜傥拈花惹草就算了,我劝还是莫要去招惹心思单纯的小姑娘,你兴许是图个乐子,但不是所有人都似你一般没心没肺,要是误了哪个良家姑娘,你可能会因此有趣上一阵子,别人却可是要因此心伤一辈子,那就真是伤天害理了。”
李乘风今个儿不想跟她争辩,只是停了两步,扭头问道:“你那么喜欢当好人,不去照顾一下人家?”
顾小追双手插肩,“这个就不劳李大公子你我费心了,人家有爹疼有娘爱,自然是会照顾的很好。”
公子哥儿“哦”了一声,便撑着伞独自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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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然回到客栈,自然不会有人在意模样狼狈的纤弱少女,即便冻得瑟瑟发抖,路过爹娘屋外的时候也只是放轻了步子,自已回到屋里去换衣裳。
纵是如此,还是恰好赶上了母亲前来唤着吃饭,少女隔着屋门,冻得脸色惨白,尽量平缓着嗓子说话,怕爹娘知道了。
少女的爹娘是极为爱护这唯一的女儿的,生的秀气可人,又乖巧懂事,哪有长辈会不喜欢,而且别看少女瞧着纤弱,却是最不让人操心的孩子。
但是老天爷总喜欢给人一些东西,再夺走一些东西,偏偏这些东西的多少和选择却由不得你,就好像这个温柔善良的少女自打生下来便要受着体弱多病的折磨,即便如此,在大多时候少女也都是不愿让爹娘忧心的。
可是当爹娘的,又怎么会不了解自已的孩子呢?
母亲实在放心不下,就还是开门进了屋里,瞧见自家女儿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模样一下子就红了眼。
王安然十五岁那年,是神符三年朝堂新旧两派之争正盛的时候,少女官居参知政事的父亲,正是新政变法派魁首,身为一朝宰相,自当愿意承起为万民谋福祉的担子,但无疑会动了谋求安稳守旧勋贵的利益。
党政如火如荼,父亲自然忧心忡忡。
每日都会去庙里替父亲祈求万事顺遂的孩子,不是奢求自已能够处在权倾朝野的重臣之家,也不是渴望自已成为流芳千古的贤臣之后,她只是希望那个总想用自已肩膀为万民撑起一片天父亲能够完成心愿,皱眉少一些,笑容多一些,最不济,一家人平平安安也好。
只是祈求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少女,自已却成了不平安的孩子,那天也是从庙里淋着雨回家之后,便再也一病不起了。
母亲寻遍了东京城最好的大夫,均是摇头束手无策,最后还是父亲破例动用交情请来了宫中最好的御医,才勉强吊住了性命,但即便如此,据御医所言,这孩子有先天心疾,就算是呵护的极好,也很难能撑过二十岁。
因为女儿病重而多日忧心的宰相大人,在朝堂已是逐渐势微,在听到御医那番话的时候,终是意识到以一已之力难抗天意,许多事,一代人是做不完的,于是在那日后,便在朝堂上辞了官职,结束了党争。
也正是少女父亲的主动退让,才换来全身而退,对方也作出妥协,甚至一部分少女父亲执政期间的政令都得以保留,或许对当时的朝堂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离开朝堂之时,圣上得知这位宰相大人的女儿之事,给予了颇多赏赐,少女父亲才得以携着女儿游山玩水,成全了这位温柔善良的少女一家人和睦喜悦的心愿。
母亲给孩子擦拭头发。
见母亲红了眼,少女艰难笑道:“好多了,一点都不冷。”
母亲又气又疼,“你这孩子,就不能爱惜点自已身子!”
少女点点头,极为乖巧伸出了双手,然后歪着头抱在了娘亲的怀里。
母亲轻轻柔柔的拍了拍女儿的身子,宠爱的瞧着自已怀里的孩子,方才红了的双眼,便又有了幸福的光彩,呢喃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跟个小孩子一样?”
在娘亲怀里的少女莞尔一笑。
哪怕是活到了八九十岁,有母亲,便总是可以有孩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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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完了少女的公子哥儿,终于可以给自已撑伞了。
再去城隍庙,只不过是把方才淋透身子的路再走一遍。
无论如何,他今天都是要去城隍庙里拜上一拜的,这个公子哥儿一直都很迷信,他的迷信,更像是给自已找个寄托,因为不迷信,他心里便是再没指望了。
没由来的,想起了娘亲。
很早的时候,那个最疼爱他的女子,终究还是没能熬过那年中秋,别家都在团团圆圆喝茶赏月的日子里,他的娘亲,死了。
那年他才十五岁,还是个少年,可是没了爹娘的孩子,又怎么能称得上少年呢?
当时的他紧紧攥着娘亲留给她的玉镯子,并不打算听从娘亲的话拿到当铺换成银子吃饭,只是暗暗下定决心自已要完成对娘亲的承诺,要一个人在世上活的很好很好。
随后蹲在门外角落里望着天上,呢喃着以前娘亲常常哼唱的歌谣:“月儿弯,月饼甜,月儿常常照两边,一边团,一边圆,家家户户,团团圆圆……”
那天以后,少年变成了孤儿,他没骗娘亲,他活的很好很好。
雨天里走路,衣裳湿透,所以身上冰凉,唯独揣着玉镯子的怀里暖洋洋的。
孤零零的街道上,大少年并不孤单。
与母亲同行,又岂会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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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二楼,另一间屋里。
阿良与小喜悦两人不出意外的,将江湖大老远送来的五六层包子吃了个干干净净。
瞧着小喜悦酒饱饭足的满足模样,阿良找来手绢帮着给擦掉了嘴角的残渣,笑盈盈打趣道:“你学着我整天吃这么多,要是回头吃成个大胖妞,将来嫁不出去可别怪我啊。”
小丫头抬起人小鬼大的脑袋,瞧着阿良问道:“阿良哥哥不会是嫌我跟你抢吃食了吧?”
阿良听了没好气的用手指在小丫头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小家伙想什么呢?你见我哪时那么小气了?”
小丫头哼唧唧道:“那阿良哥哥干嘛会这么说,你自已也是每天都吃那么多呀,也没瞧见长胖,反倒是越来越好看,而且......我才不要嫁人呢,就像祝小娘和南宫姐姐的先生那样,多惨呀。”
阿良看着小丫头,拿手捏了捏小丫头脸蛋儿,“嘴甜吧你。”
然后起身收拾被俩人吃的有些杂乱的桌子,发现多了一把剑,是江湖的神符。
这个从来剑不离身的家伙,怎么今个儿马虎到能把神符落下?难不成去见心上人就这么高兴?
人间的每个人,明明很多时候没有好的结果,却还是很喜欢去喜欢。
小丫头都想得通的道理,这些个大人怎么就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