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票据存根里，可能还剩几两吧。
几十两可不是小钱，他几天就偷走了。还能拿再拿钱奖励他偷盗不成？
总之银子给了，祝福她也送了。一二两在寻常百姓家也够风光大办，要是再多，就当相识一场的礼金吧。总不能让伙计们都觉得，“拿钱私用”还能发大财吧。那她这个大掌柜做得也太失败了。
乔曼儿小手摆了摆，让小白凑近些，低声道：“你快回去跟几个伙计说一声。还有今天没分到的，让他们去玉林叔那儿领。只要大家好好干，都有钱。”
小白眼珠儿一转，终于弄清始末，跑回去店里知会了一声儿，又匆忙跑出来跟上。
刚才他们几个分银子的时候，还想这掌柜的一个拿钱私用的，居然有这般待遇，那他们还当什么差。果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吗？那大家都去抢着当掌柜的，拿钱私用好了。
可小白还是不明白，为何偏要走这个过场。
便问道：“那为何……让大家误以为给了岳掌柜五百两，实际又只是几两呢？”
乔曼儿：“这事儿不光彩。人都喜欢好事儿，也喜欢添油加醋地传坏事儿。谣传是个好路子。有人说岳叔拿钱私用，有人说他嫁女心伤，主动请辞；有人说给了五百两，有人说一文没给；有人说在场的都给了，也有人说后来大家都有。只要说法多了，真相也就不重要了。”
说到底，她还是想保全一路打拼来的伙伴。
小白豁然开朗，大笑几声。大掌柜果然是大掌柜。
可话说回来，岳掌柜家……确实有点儿隐情。
他有点难为情地说道：“大掌柜，听说……岳掌柜家闺女，是要嫁给老狗……”
乔曼儿猛地停下，一脸不解道：“老狗！！？他明里暗里都六房夫人了，还要纳妾！？就他那身老骨头，吃得消吗他！？”
小白急忙凑近打住，小声说道：“后面的当然不是给他自已……是为了那些来谈生意的客人……”
乔曼儿气得咳嗽一声。鹤柔才刚十四，这老东西就打上主意了！！？他人命运自是干涉不得，但是这老狗，她今天可一定要收拾收拾。
呸，不是今天。
今天算了……
今天先不收拾。
她得先去吃碗面。
已近晌午，阳光洒在【山河肴】的招牌上，熠熠生辉。饭馆内人头攒动，热闹非常。
乔曼儿一踏入饭馆，就被掌柜张达叫住，询问情况。
“达叔，您怎么一把年纪了，还是毛毛躁躁的。”
“哎哟我的小曼儿啊，听说你去茶楼查账，这头的伙计们可都是铆了劲儿的干呐。你看~”
达叔指了指店内的小二们。
他们个个身着短打，身手敏捷地在桌椅间穿梭。吆喝声也此起彼伏，干劲十足。
厨房里，大厨们忙碌不停，锅铲撞击声、炉火呼呼声，夹杂着阵阵香气，一同飘出。
乔曼儿一脸得意，俏皮地笑笑，“杀鸡儆猴呀。达叔，找个得力的培养培养，茶楼那边缺掌柜。”
达叔：“啊？小曼儿，你真把那岳掌柜辞了？”
乔曼儿上前几步，朝厨房要了碗面，找了张桌子大喇喇坐下。
下巴放在桌面上，整个人像只跑累的小狗，连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她噘着嘴，满脸不忿。
一天到晚那么多麻烦事，掌柜的还要釜底抽薪，谁受得了。
“平日里缺金少两的也就算了，大差不差也过得去，这次可是上百两。我要是那么纵了，其他伙计不定怎么学这乖坏。堤溃蚁穴，这还是您教我的呢。”
达叔听罢不再多言。只是这掌柜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称手的，城东的当铺才刚开张，一个小姑娘怎么忙得过来。
“小曼儿，一会儿还去当铺吗。”
乔曼儿没准备跟达叔说鹤柔的事，各人有各人的命嘛，总不能为救她一人，把店里那么多伙计的生计搭进去。
错就错了，钱也给了。
她怎么想都觉得自已仁至义尽。
乔曼儿暗暗盘算一阵，嘴里塞满面条，嘴角溢出油乎乎的汤汁，一脸无辜地眨巴着眼睛。
“去呀！”
小白看着乔曼儿这副模样，终于欣慰地笑了笑。
平日里，只有在【山河肴】才能看到乔曼儿这般轻松。那瞬间，仿佛在外披荆斩棘的小孩回到家，卸下浑身的刺，将沉重的铠甲放置一旁，安心躺在家人怀中，做一个被家人疼爱的“小曼儿”。
达叔眼含热泪，一脸心疼道：“小曼儿啊，你爹娘要是看见你这番模样，一定心疼得不得了。”
乔曼儿却不以为意，迅速嗦完面条，擦擦嘴，拍着达叔的胳膊道：“达叔，不说这些……他们都不要我了，哪还会心疼。我是跟着您长大的，您就是我爹……不累，啊，年轻时不奋斗，老了谁养我呀，是不是？您呀，多帮忙照看着，布坊有三娘照看着，我放心。下个月就是您六十大寿了，孔子云：六十而耳顺。我去给您寻摸个可心物件。走啦~”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乔曼儿说了那么一长串，达叔只听见个“老了谁养我呀”。想起这句，胸口一股无名火就噌的窜上来。
晚上回家必须教训一下张阳那个不孝子，问问他怎么现在还不娶小曼儿进门。
西市【玖月当铺】门口，乔曼儿坐在随意摆放的藤椅上，闲适地摇摇晃晃。手边小桌上摆着瓜子水果，那叫一个清闲。
新店刚开张，还没开始招伙计，上上下下全由齐掌柜一人打点。
他是个有经验的，早年间还在朝廷当过差，认识不少稀奇物件。乔曼儿想开当铺这主意，也是认识齐掌柜才有的。
这几天，她只需要坐在这里，等齐掌柜吃个饭，午睡完过来接班。
另一条藤椅上，小白在树荫下随着蝉鸣声慢慢睡去。
这会儿，也是他一天中难得的休闲时光。
午后的阳光火辣辣地照在地面上，街上鲜少有人经过。这一刻，世界仿佛为他们按了暂停键，万事万物随之静止，再也没有任何纷扰。
“哎呀，老人眼里的你，就是最好的你。”
乔曼儿摇摇晃晃，手指搓着一根葡萄梗，小声感叹道。
话音刚落，齐掌柜就提着一大包东西，步履沉重地赶来了。
乔曼儿撇头看到他，赶忙起身，小跑几步过去，帮忙拖住包袱。
齐掌柜刚要开口道谢，乔曼儿就冲着小白指了指，做了个“嘘”的动作。
齐掌柜瞬间心领神会，准备到店内再开口。
谁知这时不知从哪儿来了个骑马的，不要命似的飞奔而过，连树上的蝉都纷纷吓尿了。小白就在这突如其来的——蝉尿的洗礼中，狼狈地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