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府。
一家子全都围在范闲地床边,尤其是范若若着急脸上透露出的担忧,亲力亲为的照顾,眼底时不时流露出异样的情愫,很明显已经超越了兄妹之情,毕竟男女七岁不同席,更何况都是十几岁的大姑娘了,就算与兄长关系要好,也要懂得避讳才是。
高门贵女更是要懂得避嫌才对,偏偏还帮兄长极力退婚,闯入女儿家的闺房,打着神医的名号上门宁可玷污了未婚妻的名誉借此退婚,哪里有一点高门贵女的礼仪和风范?
甚至白日还独自一人前往太子的府邸为兄长周旋,桩桩件件要是被其他人知道,名誉尽毁,连带着家族的其他女子都要嫁不出去。
并非看不起这个时代的封建女子,尤其是高门贵女,她们所学的礼仪,涵养,代表的不只是她们的脸面,更是家族的脸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很简单的道理她们不会不懂。
除非她们能够舍弃家族带来的尊容,但世家培养出来的贵女是来联姻维护家族的裙带关系带来的荣誉,世人对女子的要求非常的严苛,除非真正做到不在乎所做的一切带来的流言蜚语,能够承受得住,但她们能吗?不能,所以她们羡慕医仙的肆意妄为,但又对她的言行举止不屑嗤之以鼻。
试问哪个女儿家抛头露面,还跟男人拉拉扯扯不清不楚,甚至言语顶撞长公主,不把太子放在眼里,更是无视庆帝,换做是其他人,早就不知道被诛多少次九族了。
范若若的异样其他人并没有发现,注意力全都在昏睡不醒的范闲身上。
被众人注视昏睡的范闲神情痛苦,眉头紧皱,像是陷入了噩梦的纠缠,手攥着被子,手背,脖颈上的青筋暴起。
“我杀了医仙!我杀了医仙!”
“哥,哥你怎么了?哥?”范若若抓着范闲的手焦急的问,想要把他从噩梦中唤醒。
柳姨娘惊的捂着胸口,“范闲杀了医仙?”
范思澈瞪大了眼睛,满脸的横肉都在颤抖着,“我的天爷唉,范闲杀了医仙!”
“范闲,快醒醒!”范建在一旁也是很 担忧范闲,但又挤不进去,只能站边上。
范建对着一副要被满门抄斩天塌下来的范思澈怒吼道。“闭嘴!”
范思澈捂着嘴,缩着身体装鹌鹑。
突然,范闲猛的睁开眼,从被窝里起身眼里带着恐惧大喊着。
“不是我!不是我!”
“哥。”范若若抓着范闲的胳膊试图让范闲镇定下来。
不知何时拿了一盏茶过来的范思澈把茶水泼向陷入癫狂的范闲脸上,面对众人的视线,范思澈尴尬的笑了笑。
“我这不是想让他冷静下来吗?”说完,范思澈又缩着身体往后缩小存在感了。
多亏了范思澈的这一泼,让范闲清醒过来,环顾一圈发现他们都围绕在自已身边,这是他的房间,他怎么回来的?
“哥?”范若若小心翼翼的开口试探道。
“范闲?”范建想要身手 ,却又收了回来。
柳姨娘小心的上前一步,眼神带着质疑,“清醒了吗?”
“我怎么回来的?”范闲捂着发疼的脑袋嘶哑着声音问道。
“哥,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行了,你们先出去,我与范闲有话要说。”涉及皇家秘闻,范建开口打断了范若若的追问。
“是。”
柳姨娘拉着恋恋不舍的范若若离开,还不忘给好大儿一个眼神,范若若一步三回头充满了担忧,但只能压下心里的疑问,这件事情闹的很大,想要极力隐瞒怕是不行,唯有让医仙出面平息,不管怎么样,范若若是绝对不会让兄长陷入风波里,无论如何范若若都要去试一试。
“爹,事情很严重吗?”范闲抬起头来,见范建沉着一张脸小心的开口试探。
范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直视范闲慌乱的眼神,眼神犀利逼问道:“我问你,今天发生了什么?你又看到了什么?你是否参与了这件事?”
三连质问让范闲有些懵,脑海里浮现出他失控挥掌打飞医仙,与刺客交手对峙,突然又来了一个刺客加入,三方混战...
范闲张了张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范建什么都明白了,走上前压低声音怒吼着:“你知不知医仙是李云睿请来给你的未婚妻治病的!你若是对医仙有所图谋,大可不必这般冒险,陛下给你下诏,你若是配置不出解药,我进宫去豁出我这条老命也要保下你的命!”
“李云睿的伤治不好就治不好,总归没死,还能借着伤让她安分下来,再者,你的未婚妻必不会让你去死,你的老丈人更加不会见死不救。”
“现在好了,满城皆知你对医仙出手,现在生死不明,世人皆知医仙不会武,你真气失控一掌下去,医仙不死也得半残,陛下那里我可以有章程为你开脱,百姓那里我拿什么章程去安抚?”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陈萍萍走近勾结策划这一件事,把医仙身边的九品婢女用影子引开好方便你下毒英雄救美?”
“现在呢?下毒成功了吗?没有,反倒是把你搭进去了!”
“你你你...”被气的心梗发作的范建捂着胸口一屁股坐下,范闲连忙扶着,却不曾想忘记了腿上的伤,牵扯到伤口疼的他直冒冷汗。
范闲帮着范建顺气,等范建情绪稳定下来缓缓开口解释道:“我知道你为我好,但就算爹你拒绝圣旨,陛下也还会给我施加压力,拿婉儿的婚事来威胁,爹你可是希望我接手内库,唯有与婉儿成婚才能拿回内库大权。”
见范建态度软化下来,范闲顾不上疼痛舔着笑意继续道:“我实在是别无他法,才出此下下策,爹你也知道医仙与长公主不合,更是公然抗旨,态度已经很明显了,除非长公主低头登门拜访,负荆请罪,或许医仙看在长公主这般诚恳的份上,也看在婉儿的份上,说不准会出手。”
范闲拿起床头柜子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范建。
“但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医仙恃才傲物,若是皇权压制反而适得其反,所以我是先打算与她交谈商议。”
范建喝了口茶,瞥了一眼冷汗直冒的范闲,火气也消散了。“行了,你有伤在身,还是好好躺着。”
范闲咧着嘴躺下,舒坦的忍不住出声,惹来范建的白眼。
“你怎么与医仙商议?你哪来的底气?”范建上下打量着范闲,根本看不出有哪点胜算的样子。
“之前我揣测医仙与长公主闹翻的原由。”
范建无语的白了范闲一眼。
“难道不是因为长公主把火烧广信宫,刺杀的罪名安在医仙身上,惹得医仙不快为此抗拒圣旨吗?”
范闲摇了摇头,“有一部分在其中,但这件事陛下已经给出了答案,也安抚了医仙,那长公主为何要冒着庆帝不快,甚至耽误国战的罪名与医仙交恶呢?”
听着范闲的分析,范建也冷静下来,认真的打量着说出这话的范闲,给了他一个眼神。“继续。”
范闲咧嘴一笑,眉眼尽是得意,“想必爹你也知道医仙与二皇子走的很近,而且那天御书房陛下曾问起医仙的婚事,甚至还想给医仙赐婚。”
范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说,长公主与医仙闹翻其实是陛下授意?”
范闲点点头,“不然长公主为何会这样莽撞行事,爹你在京都多年,比我清楚长公主的为人,若不是陛下的示意,那为何李云睿要冒着得罪医仙并与之闹翻的罪名呢?况且医仙可是长公主亲自邀请来南庆给婉儿治病的。”
“医仙在民间素有威望,而且这样的人才若是流入他国,必定会给我们庆国带来一定的威胁,所以陛下默许甚至纵容长公主的行为,为的就是给医仙造势,好嫁入二皇子府中。”
范闲的猜测推敲也不是没有道理,范建熟悉长公主的为人,是个疯子,绝对的疯子,也清楚庆帝的行事绝对是他能够做出来的事。
“你说的不无道理,这医仙虽然在民间颇有威望,但家世差的不是一丁半点,如今二皇子与太子争斗,后宅空虚,二皇子在朝中如日中天,若是医仙想入二皇子府中,必定得有让陛下同意的资本。”
范建和范闲都猜错了庆帝的用意,因为李云睿根本就不可能用自已这张脸去做赌注,与医仙闹翻无关利益,纯粹是李云睿的心理变态,不允许有人比自已更漂亮,虽然没有见过医仙的脸,但传闻就已经让李云睿恨之入骨。
“这医仙要是入了二皇子府中,只怕是太子不同意啊,更是坐立不安。”
范建长叹一口气,“陛下或许是让医仙入太子府做侍妾。”
范建站起身,背对着范闲,背影高大宽厚,但塌下的肩膀,鬓边的几缕白发都不如当年意气风发了,语气郑重道:“医仙那边,我舍下这张老脸去给你赔罪,你就好好养伤就是,天塌下来由我这个当爹的来扛。”
关键词触发的范闲头好像被人拿针扎了一样,细细密密的,双手捂着脑袋,咬着嘴唇,脑海里浮现出更多的画面,模模糊糊的看不清。
范建还以为会收获范闲的感动,已经做好了准备,可谁知道一转过身来就看到范闲又开始发疯了,惊的范建惊慌失措大喊着。
“范闲!?范闲你怎么了?快来人,宣太医!”
这一晚,注定不太平,鸡飞狗跳,不,甚至整个京都城的夜晚都不太平,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沉,黑暗里,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的把他们的咽喉勒住让人喘不过气来了。
风雨欲来山满楼!这天,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