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他们光明磊落,方才本就是误会一场。
他和萧玉璇虽然只聊了寥寥数语,却也发觉对方是个没有门第成见,且尊重他父亲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这个文玥郡主口中所说的不知廉耻、装模作样的人。
他对这位不分青红皂白就上来责骂萧玉璇的文玥郡主,印象降到了极点。
鉴于太子还在身侧,夏侯胤只关切地看了一眼脸颊还带着泪痕的萧玉璇,没有再言语。
另一人则是齐隽,他看着已经擦干眼泪,在旁边两个好心姑娘的安慰下停止了抽噎的萧玉璇,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深知传闻不可信,萧府中那些隐秘的勾当,他多少都清楚,可如果萧玉璇从前便如此伶牙俐齿,变通得当,为何还会屡屡被萧玉瑶算计?
从小他就生活在尔虞我诈的后宫中,几个弟弟与他年纪相仿,没少经历过争宠之事。
齐隽早就清楚,帝王之爱,本就是有代价的,可区区尚书府的姑娘,也与他面临着同样的困境么?
争与不争,境遇如此悬殊,他又何尝能够碌碌无为,将命运交给他人主宰?
还有齐文玥这个堂妹,端王叔身子不好,府中又没有女主人,教养齐文玥难免疏忽些,竟养得她如此爱搬弄是非,小肚鸡肠,丝毫没有皇家郡主的气度。
他有些头疼,他们亏欠端王叔许多,对这个妹妹不好太过严苛。
萧玉璇并不知道,她不过是以柔克刚地回击,让齐文玥不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变本加厉,却阴差阳错,让许多人认识到了传闻之外的她。
萧五姑娘的名字,忽然频繁地在一众少年少女口中提及。
当年抱错孩子的事情,对外说的是稳婆一时疏忽,萧玉瑶以萧家姑娘的身份养了这么些年,如今又是萧家上了族谱的养女,这里的少年少女自然是认可她的身份的。
而萧玉璇,虽说之前不知为何有些跋扈粗苯的名声,但是如今见了本人,倒也没有那么差劲,反而因为她惊人的美貌,让许多人心生好感。
在座的各位都是人精,没有人再没眼色地提及方才的话头。
侍女们捧着一道道精致的菜肴鱼贯而入,曲水之上也开始漂浮薄薄的木质花签,供人拾起吟作。
举办者是个绿豆眼的少年,站起来活跃气氛,说要击鼓传花,抽签作诗。
一个绿衣少女提议道:
“每次都是让丫鬟们击鼓,好生无趣,不如这次换弹琴,琴音止时,按照最后一个音的音阶,对应花签,点人来答!”
有人附和道:“这个好这个好!既风雅,又有新意!”
宫商角徵羽,为本朝乐器音阶,世家的孩子们自小学习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乐便是其中之一。
负责击鼓的原是文玥郡主带来的丫鬟,此刻并不怯场,大大方方地笑道:
“奴婢于乐并不擅长,弹琴更是一窍不通,不知有哪位公子小姐愿意暂代弹琴这份差事,也好免得抽签作诗了。”
这话说得俏皮,在座众人都笑了笑。
齐桓此时看向萧玉瑶,目光温和道:
“我听闻萧四姑娘地琴技可谓是京中一绝,不如这弹琴一事,便让萧四姑娘代劳吧?”
萧玉瑶被四皇子注视着,双颊微红,刚准备起身,旁边齐文玥就插话道:
“玉瑶的琴技有目共睹,自然是极好的,让她去弹琴岂不是大材小用了?”
“依我看,不如让萧五姑娘来吧,你既然是玉瑶的妹妹,哪怕不如玉瑶厉害,能用弹琴换一个不作诗的机会也不错。”
四皇子一顿,萧玉瑶更是怒火中烧,恨不得去将齐文玥的嘴堵上。
她到底安的什么心?几次三番搅了她的好事!
那萧玉璇昨日第一日去女学,这会儿连君子六艺是什么怕是都不知道,哪里晓得弹琴?
万一又假模假样掉几滴眼泪,说从前流落在外未曾学过来博可怜,这些人岂不是又要围着她转?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这萧玉璇也是学聪明了,知道以退为进来卖惨了,当真可恶!
夏侯胤此时面上的开朗和煦冷了三分,主动接话:
“文玥郡主此言差矣,怎么萧四姑娘弹琴就是大材小用,萧五姑娘弹琴就是逃避作诗?”
齐文玥没料到萧玉璇还没开口,她对面的那个小子居然率先反驳她,目光冷冷地瞪了过去。
夏侯胤也不甘示弱瞪回去,一个京城的郡主,可管不了西南镇守将军的独子。
萧玉璇此时却起身,眼中闪着泪光道:
“郡主有命,玉璇不敢不从。”
说完,便主动往那架已经抬上来的琴走去。
她会弹琴,但技艺不算高超,谢停舟还没彻底教会她就已经身故,此时用应付这群半大孩子勉强够用。
“那我也去!”
夏侯胤急匆匆地要跟上,却不想,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牢牢摁在了他的肩膀上。
“孤今日也不想作诗。”
齐隽起身,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与萧玉璇相随而去。
经过齐文玥之时,他的目光冷冷瞥过来,像是在说晚点再找她算账,齐文玥脖子缩了缩,看来有必要再去找一趟长公主姑母了。
“萧姑娘若不想弹琴,不如替孤发花签如何?”
萧玉璇看见齐隽跟上来,也有些茫然,太子今日为何频频与她交互,他们仅那日她不会自恋到以为太子倾慕她,只觉得奇怪。
一国储君,身份何其尊贵,这样照顾一个臣子之女,究竟为了什么?
“多谢殿下好意,不过臣女既然答应了郡主,不好言而无信。”
齐隽拧眉,这小姑娘性子有点倔。
这些人里不说全部,至少一半都在等着看她笑话,他已经给了台阶下,她怎么还不领情?
“她真的会弹琴吗?”
齐文玥此时也拿捏不准了,本来只是想讽刺她什么都不懂,没想到她还当真去了。
萧玉瑶脸上挂着浅笑,心中疑窦为什么太子会跟着去,面上却只道:
“我也不知道,我这五妹妹我行我素惯了,不爱与我交心,也许,也许她是想让太子殿下代劳吧。”
齐文玥鄙夷地一哼,倒要看看这人搞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