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七子脸上蒙了一层死灰,沉默半晌后,轻声说:“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就没有当着他面这么畅快地吃过东西。”
听到她终于开口说话了,骆斐喜不自胜,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冰凉,和死人的手一样,透骨的那种寒凉。
田七子悠悠道:“他这人呀,爱干净,洁癖很重。我们家一年到头,地上见不到一根头发,桌上不能有一丝灰尘。所以,他很少出来吃饭,嫌外面的饭菜不干净。”
她顿了顿,呛咳了一声:“可是,外面的女人他却不嫌脏,哈,讽刺吧?”
骆斐憋着怒意:“我已经教训他了,给你出气了,你别这样憋着,我怕你受不住……”
田七子挑眉:“教训他?打他一顿,还是让他给我跪下?”
骆斐坚定道:“你想怎么处置他就怎么处置他,明天你们就去办离婚,我全程跟着你们,让他把所有财产都给你!”
田七子仰头,两行清泪顺着惨白的面颊倾洒而下。
“七年多了,我一辈子能有多少个七年……”
骆斐不住地捋着她的后背,试图让她缓和点。
田七子抹了一把泪,垂眸盯着面前斑驳破败的小方桌。
许久后,她才堪堪说道:“帮我找个律师,我要打官司。”
骆斐纳闷:“协议离婚不就行了?还请律师打官司干嘛?”
田七子苦笑:“你不了解他。他那么好面子一人,今天受了这样的屈辱,必然不会放过你我的。协议离婚,不可行,他不会放弃眼前这一切的。”
骆斐怒从中来狠狠拍桌,俩眼瞪得溜圆:“怎么着?他还打算耍阴的不成?”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一桌客人愤懑不已地骂道:“有病啊?嚷嚷啥啊?不吃混蛋!搁这嚷嚷起来没完了!”
本来正在气头上呢,骆斐闻声就要起身去骂,被田七子眼疾手快一把摁住了。
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微微摇摇头。
骆斐可受不了这窝囊气,马上换了一张脸,掐尖了嗓门儿阴阳怪气:“嫌吵就去高档点的地方坐雅间啊,在这花个三五十的钱,还想享受三五千的待遇啊?脸呢?”
田七子知道骆斐这点火就着的臭脾气,心里正烦闷呢,也顾不上再阻拦她了。
谁知,今天碰上硬钉子了,旁边那桌客人也是不好惹的主。
“你啥意思?”一个身材颀长挺拔的男人微微低了头,闪进来了。
一身浅灰色休闲运动服,虽然不是正装,但居然剪裁的很得体,周身没有任何logo。普普通通的大背头,扑面而来的发胶清香闻起来就很高级。
打眼一看,很年轻很清爽,也很有年轻人身上特有的那种青春躁动。
骆斐抬头扫了他一眼,冷冷哼了一声。她连白峥霖的拳头都不怕,还能怕这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生瓜蛋子?
“我倒是没啥意思,但你私闯别人的包间,你啥意思呢?”骆斐一计反客为主,试图从逻辑上压对方一头。
年轻男人被她这副不要皮不要脸的愣劲逗笑了,撇了撇嘴揶揄她:“意思就是想和你意思意思,瞅你这么漂亮,过来看看,不行吗?”
说着说着,他就像一只待动的豹子,一点点凑近骆斐。
色胆包天!
骆斐自认也算见过世面了,但这种单刀直入一上来就帅流氓的行为,她还是真有点吃不消的。
“你再靠近一点我就报警了!知道我是谁的人吗!?”骆斐牙尖嘴利,想吓唬一下他。
谁成想,年轻男人却不吃这一套:“哦哟,好厉害的样子,说吧,你谁家的?”
未等骆斐交出底牌,一直在旁边沉默的田七子打断了他们。
“这位先生,不好意思,是我们打扰你了。”她缓缓起身,落落大方地微笑着,脸上全然没了刚才的那股死气沉沉。
骆斐朝她皱了皱眉,却被她用眼神硬生生地逼退了嚣张气焰。
年轻男人这才转过头来仔细打量起了她,片刻后,他唇角上扬:“要的就是这么一句话而已,早说嘛。”
话毕,他转身就走,出门后还不忘回头朝这边又探了一眼。
骆斐吃瘪了,心里不痛快:“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田七子缓缓坐下,脸上又恢复了阴翳和麻木。
“生活这么不容易,何必又要自讨没趣,自找苦吃呢?”
这话也在理,骆斐不辩驳了。
两人相对无言,就这么干坐着。
待到胖婶儿都略带迟疑地来问了她们两遍还要不要加菜时,田七子终于决定回家了。
“走吧,我想小宝了。”
骆斐听她如此说,赶忙替她拿外套。
两人一前一后就往外走,临出门时骆斐还不忘多给了胖婶儿一百块钱:“不好意思啊胖婶儿。”
胖婶儿眉开眼笑,点头哈腰地送走了这对活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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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七子将自已缩成一团,窝在骆斐的副驾驶里。
骆斐一路上目不斜视,亦不言语。
她知道,此时的田七子需要安静。
快到别墅区了,田七子忽然叫停了骆斐的大奔。
“我去便利店买点东西。”说罢她就下了车。
骆斐诧然:“你没吃饱啊?回去让阿姨们给你做不就得了。”
田七子没理会她,兀自进了店,片刻后,捏着一块巧克力就出来了。
“小宝最喜欢吃这个牌子的巧克力,平时都是她爸爸下了班给她带回来……今天,以后,就是我给她买。”
她说话语气那么轻,那么柔,仿佛今天这场噩梦全然不曾发生过。
骆斐心酸:“小宝喜欢吃什么我都给她买,想去哪玩我带她去玩。”
田七子点头笑了:“我知道,你最疼她。”
说话间,两人就回到了骆斐的豪宅。
佣人阿姨上前来递上拖鞋,恭敬说道:“先生来过电话了,说今晚不回来了。”
骆斐低哼了一声。
结婚一年多,白峥霖在家住的日子远没有他在外面住的长。骆斐早就习以为常了。
田七子这是头一次晚上来这栋别墅,抬头望着璀璨如星河的大水晶吊灯,眼前一阵恍惚。
“妈妈!”
小宝被一个保姆阿姨护送着过来,一见到田七子就忍不住高兴地蹦了上来。
田七子将女儿一把拥入怀中,贪婪地嗅着孩子脖颈间的奶香气息,眼眶倏地就红了。
“给,你最爱的巧克力。”田七子将巧克力塞进小宝的小手里。
小宝定定地凝视着她:“妈妈你怎么哭了?你伤心了吗?”
骆斐赶忙接话:“啊不是,你妈妈这是刚才和阿姨去吃爆辣米线了,辣哭了。”
田七子笑着点头,往小宝额头上轻轻一啄。
小宝眨巴着大眼睛,纳闷问道:“妈妈我们今晚要在这住吗?那爸爸什么时候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