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会有激烈的惨叫,后面就不时会有那么一两声,基本还都被嘈杂的金属扭曲声给掩盖了。人类工业的结晶之一,就这样既成了这些倒霉蛋的棺椁,又为他们奏响了哀乐。
我们这边的情况刚开始也还好,但很快就无法独善其身,倒不是稳定锚要顶不住了,而是这座桥快不行了。
从设计的角度来看,整座桥的大部分受力都由两边的桥塔承担,这些厚实的钢筋混凝土不会那么快地因为“重构”而失去功用,可那些连接桥面的悬索可就过于“脆弱”了。
一旦有几根钢丝因为“重构”而失去物理性质,桥面的重力就会不可避免地使余下的钢丝过载,如同多诺米骨牌一样,一根根地接连破损,直到达到某一个界限,整座桥就会轰然倒塌,徒留两个依旧坚实的桥塔。
桥面的晃动很好察觉,但“星光”们除了固守外的确没有更好的方法。前后道路的车辆已经在各种意义上都混作一团,很难在短时间内撤离。而且如果撤离,肯定是没法带上周边的平民,那样特遣队之前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不过桥塌了似乎结果也一样,只不过是时间前后罢了。区别在于,是在Z-1012-1的折磨下,以非人的姿态离世,还是等着和桥面一起掉进河里,以悲剧的形式结尾。
可能是意外经历多了,躲在车里的我想到这些时平静地让自已都有些惊讶。拉着八音盒的吊环,看着那些已经面目全非的车辆,感受着屁股底下那愈发强烈的晃动,我甚至还有心情抖腿。
如果已经知道了结局,平淡与慌张,都没有意义吧。
“你小子倒是长进了不少。”
055把手里的喷头一扔,摘下头盔,自顾自地来到我的旁边坐下。
“支援来了?”我看着窗外还工作的其他人,好奇地问。
外面战机的轰鸣声,连续的机炮声围绕四周,不时传来导弹的巨大响声,其他队友也在稳定锚的边缘尽力维持红雾的“战线”,作为队长,他不至于这时候偷懒。
“有支援,但赶不及了,这桥随时会塌。”
“你小子不跳吗?你不有那个小家伙嘛。”
“额......拉开这个后都一样吧。”
我的确不担心坠落,但如果在车里的话,桥面的突然断裂可能会扬起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把车子压住,白团们就不一定能捞起我了。而拉开拉环后,“让大局逆转”的能力不仅能让我们都安全,还能让那些无辜的人远离这场无妄之灾。
“小子,其实上面说是尽可能地不要再用这个盒子了,未知的风险太大。不过决定权还在你小子手上,你小子可别乱用。”
原来就是为了提醒我这个。
“就算你们......”
“就算我们都沉在河里了,也正常,迟早的事。上次我突然活过来了,也没觉得它和睡觉没什么区别,就......”
“轰——”
桥面突然猛地一沉,巨大的声响宣告着桥面彻底失去了钢缆的牵引,即将不可避免地坠落。
“你是打算这时候......”
他难得露出惊讶的表情,不是因为又出现了意外,而是出乎意料的救援到来了。
在一瞬间,数不胜数的白团出现在整个桥面,他们一个拉着一个,就像糖葫芦一样一串一串挂在桥面上,从远处看,就像桥面长出了一簇簇柳絮。
积少成多,聚沙成堆,单体力量不大的白团纯堆数量,硬是给桥面拉了起来,让它能缓慢降落。不仅如此,周边嘈杂的金属音也大幅减弱,似乎不再受Z-1012-1的影响。
055赶忙戴上头盔,而我也拿起了目镜。果不其然,占据绝大部分视野的圆形彩虹色块在桥梁两侧几乎形成一道墙,那些“纯气生物”不仅无法改变白团的形态,还得绕道而走。同时又有红雾的阻碍,桥上物质受侵蚀的情况大幅好转。
什么X-781,什么“正常化”,不熟好吧,白团才是我的专武。
没法知道白团到底是怎样一种“究极生物”,也不清楚它是怎样和“坠落”这个关键词绑定,但还好,他或他们四舍五入是站在我这边的。
“这小家伙们...还真是厉害。”
“好了,小子,看来我们又有的忙了,搭上你就是事多呀。”
一到情况不紧急的时候,这半身入土的大叔就关闭了“认真模式”,又开始了他的嘴脸。拍了拍我的肩后,就下车处理事务了。
虽然他之前是那样大义凛然,无所畏惧的模样,但说到底,他和其他人一样都有家人朋友,总归是希望活着的。
白团们慢慢将整段桥面慢慢拉到岸旁的一片农田上降落,然后未作任何停留,既不要嘉奖,也没等被人感谢,直接消失得无影无踪。堪称一个真正的侠客。
又挨过两三分钟,随着战机轰鸣的逐渐远离,桥两岸的人终于度过了这次危机,但应该没剩多少人了。
而且远远望去,太阳那一边的地平线上,还有着城市的一隅,那里的人又会剩下多少呢?
“0307......”
“小子们,快,都去救人去。”
052,052他们都放下手里的各种武器和设备,回到后备箱里去拿医疗物资和破拆工具,我也被递过来一个钢丝钳,没有伤病的0307也是能帮上一点忙的。
周边在稳定锚范围内的车主大多安然无恙,不过基本都还在懵逼之中,少数意志比较强的也开始了自救和救人的活动。
远处也飞来了一个编队的直升机和大量无人机,在某个位置悬停后,大量带着红十字袖套的士兵从绳梯上滑下,立即对周边的人员进行搜寻和抢救。
不过我能预料到,幸存者应该是寥寥无几。因为即便是有红雾和白团的帮助,桥面上的幸存者都没多少,何况那些硬扛了全程的车辆呢。
在帮一些车辆剪开“车门”的时候,我突然想感谢一下自已的想象力,因为很多场景已经在脑海里害怕过了一次,真见到的时候就没那么胆怯了。
有些人算是运气好,“身体”倒基本还和“身体”在一起,而更多的人,要么是肉体内多了很多“义体”,要么就是钢铁外多了血肉的“装饰”。
和之前在“浴缸”见到的混作一团的恶心不同,这些场景给人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惨烈。很难去找到一个完整的器官,大多数“多余”的肉块常人根本难以判断它来自身体的哪一块,来自哪个人,来自......
悲哀是常见的,却也有一些“奇迹”。
051在一辆车的后排,发现了一个幸存的,已经吓晕了的小男孩。
在他身前,大概算是有一团人类人体,还有一个半个身子正常,另半个身子不知在哪的年轻女性。初步推测的话,前排已经失去生机的,是孩子的父亲和祖父,后排为他构成“血肉碉堡”的是他的母亲和祖母。
那辆车的位置基本是首当其冲的那一批,所以这必然是奇迹,是人创造的奇迹。
这样的奇迹,多少能冲淡一些......无力感。
虽然我表达的时候有些平淡,当时的情绪也没有多大起伏,但我清楚,只是硬撑罢了。
地震,海啸,火山喷发,各种天灾之后的救援人员,多少会有点这种感觉,但比起感到人类的渺小,尽快去发现和创造那些“奇迹”才更重要。
“0307?”旁边的052看着我丢下钢丝钳往回走,露出一丝疑惑。
“我去把八音盒拉上。”
“嗯。”
他没有劝说什么“三思而后行”,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已经是在“后行”中了。
矫健地翻过各种“金属路障”,穿过相对完好的车群,在情绪各异的目光中,我回到了只剩054留守的面包车里。
“那边...怎么样了?”我指向城市的方向,那里的红雾屏障还在继续蔓延。
054放下平板,摇了摇头。
“生于微末,逝若草芥。”
“哦。”
听懂了,但也没听懂了,不过无所谓了。
拿起座椅上的箱子,打开之后,我熟练地拉住了吊环。既然一切都是未知,那就期盼我也能创造“奇迹”吧。
轻轻地拉动,没有阻力地,舞者的舞姿更加迅疾,八音盒,第一次发出了声音。
要让大局逆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