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道观相遇其实也算不得巧合。
张素娥从许大娘子生辰宴上得知这崔二郎,又在马球会上通过许大娘子安排两人见面,转而第二日就进宫去见了妹妹。
张娘子听来,心底自然欢喜,然也有些担忧。
“要是这崔将军不愿意,又该如何是好?”
张素娥自也不确定,然也别无他法,“我打听得这二郎品性最是纯良的,只要他母亲能点头,就算妥当的。”
张素娥又伏低身子,压声道:“我还打听得这崔二郎的生辰,虽不确定时辰,但我找人合过了,从大命上来看,和公主也是配的,并不犯冲。”
“如此甚好啊,只要能安稳过日子便是上上签了,昨日我问舒懿马球会上可还开心,她特别提到崔二郎,想来两人印象不错,姐姐可有办法撮合撮合?”
“办法当然是越直接越好,公主在宫里,崔二郎在宫外,两人不好见面,此事要让她母亲知道,说定下来就不是难事了。”
“那要传旨让刘氏进宫一趟?”
“进宫太惹眼,皇后娘娘那边不好交代……”张素娥思量片刻,“你不是每月十五会出宫去三清观拜真人,只用派人悄悄递个话或是给个暗示什么的,不就成了。”
看似巧合实则也并非巧合,有心之人操盘着一切,做局人心照不宣,局中人浑然不知。
要想这盘棋的结局随心而成,第一步则要刘氏点头,再循序渐进,这是为连环计。
可若是算错一步,真真满盘皆输。
官家如今年近不惑,诸位大臣纷纷上奏请求立嗣,太子之位当颍王是不二人选。官家拖了日子,并非看不上颍王,只是觉得自已还能处理几年,眼下还没有立的必要,然那些宰辅相公的札子一封接一封,官家近来又感身体不大好,实在有些烦了,便让中书拟旨立颍王为皇太子。
至此,递上来的札子才少了些。
是夜,官家忽来了兴致,宣太子到福宁殿下棋。
烛影摇曳,棋局过半,太子有些犹豫,半晌落下一子。
“太子棋行险招,好计谋。”官家看着棋盘点点头。
“兵行险招,方能绝处逢生,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以攻为守,这路也就走出来了。”又行一步,豁然开朗。
“甚好,顼儿这是研究起兵法来了?”
“父亲过誉,臣前些日子与小崔将军座谈,倒是学了不少兵法,行棋亦如行军,迁移而用罢了。”
“崔将军……是崔家那个二郎,叫……崔珣?”
“正是。”
“那小子到确实有他父亲几分真传,从小混在军营,如今有多大年岁了?”官家有些疑惑,抬头看着太子。“在外野了这么多年,书也没读多少,亲也没定,这可不行。”
太子闻言,柔和笑道:“二郎比臣大一岁罢。父亲有所不知,二郎虽然平常爱玩了些,功课到是都没落下,以前和苏学士学过些,写的文章不比那些文人差。这东京城里像他这样文武兼修的公子哥儿实在不多。”
“原来如此,不知婚配了哪家姑娘?”官家似是来了兴趣,连连追问打听。
“二郎要是入科举恐怕早就被榜下捉婿了,然至今未娶呢。”太子一五一十地和官家交代着。
官家闻言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对弈。
“臣倒是近来有个想法,琢磨着和父亲商量商量。”太子斟酌着话语。
官家落下一子后,饶有兴致地抬眼看向太子。
“如今家里兄弟姐妹,二皇妹和四皇弟都成了家,怎么着也该给剩下的两位皇妹择婿了。”太子眼神真挚,端的是为父分忧的拳拳之心。
“而且当日朝堂上信报言明辽国的意向......”
“择婿之事我正打算着,至于那辽国,外邦人怎配娶我大宋公主,届时找借口打发了便可。再者,要是与之结亲,将来西夏与辽交火,我朝便也难以脱离纷争,他们辽国不过是想要我朝与之站队罢。”官家面上喜怒不显,但也和太子言明了自已的打算。
父子间一脉相承的冷静倒是让太子一样练得炉火纯青,“若能将两位妹妹的亲事早些定下,或许也是不错的借口。”
官家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棋盘边缘,明白了自已这个儿子的意图,便欣然问道:“太子可有合适的人选?”
“确有二位。一位是方才说到的崔二郎,还有一位是王氏子王诜。”太子正色道。
“你方才说这崔二郎我倒认识,王诜……何许人也?”
“这王诜并未在朝做官,但在东京城里是个名气不小的画家,亦能书,善属文,前些日子在韩国公府宴上,我见此人谈吐不凡,想起之前在二妹妹府上,他献过画,落笔确实不俗,虽未任职,但也是贵族之家,在东京城里还是有些关系的。”
官家沉默了半晌,不知道是在欣慰太子事无巨细的物色,娓娓道来的描述;还是该怅然自已还活着,他的继位者就迫不及待地想借他之手巩固丰满羽翼。最终,他盯着太子和自已相似的眉眼,“如此也好,不过二位身份极为不同,该如何与二位公主相配?”
太子应是早已想好,利落在盘中掷下一子,“这其中倒真有些巧妙。上月我同二郎座谈,他向我打听了些六妹妹的事,还托我送了两本字帖给六妹妹,他说他们二人是在马球会上认识的,后来又见过一次,听说公主爱习字,正好有两本字帖托我相送。同样,我手中有两幅王诜的山水,五妹妹饶有兴趣向我借去临摹,昨日方才还我。”
如此一看,如何相配便不言而喻了,但官家还有些犹豫,太子明他心中所想,便道:“父亲应是想,五妹妹是官家嫡女,嫁一个无品无级的画家有些不够,可这恰恰能说明父亲惜才爱才不论出身品阶啊。”
“可是崔家会不会品阶高了些?”显然帝王更在意这个。
“崔氏自唐以来便是贵族,说到底现在没落了些,但根基仍在,他父亲又在先帝御前任职······方才想起,二郎说她母家与张娘子的父亲有交情,算得上他们刘家的救命恩人,若六妹妹和二郎这事能成,他们崔家能归朝廷所用,也能宽慰张娘子,三皇弟早夭,她定是伤心的,我们只有对六妹妹好才能弥补一二。”
官家点点头,认为这话也颇有些道理,“那改日便传二人来福宁殿罢。”
太子点头应下,然后执棋落下最后一子,“父亲承让,臣赢一局。”
官家愣了愣,眯起眼睛细看棋盘,倒是真赢了半子,遂而抚掌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