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入,观礼的人一众散去,屋子里顿时空了下来舒懿终于能放下手里的扇子,长舒一口气。
云霜雨露蹲在公主面前,一个给公主捶腿,一个给公主捏肩。
“这成亲可真麻烦,好累……”
云霜一边捏着腿一边道:“公主且先忍耐一下,等过了今日就没那么累了。”
公主突然摆手,“等一下……”两人停住。“你们……去给我找点吃的好不好?我都饿一天了,你们看这天都要黑了啊!”
从晨晓时刻起,一套礼仪流程下来,别说吃东西了,硬是水都没顾上喝一口,如今腹中好似擂鼓一般,饥饿大军以此发出抵抗。
云霜雨露面面相觑,这刚到将军府,也不知该差遣何人,可见公主确实饥饿难耐,云霜想先出去看看,公主的奶娘沈嬷嬷一直守在门口,或许嬷嬷有办法。
正巧,屋外有一道模糊的女声传进来。
“妾身名唤邹敏,是王尚书家的媳妇,家父乃御前都指挥使、怀化大将军邹淮……”
云霜刚想出门便遇到了邹大娘子。
“妾身也是想着公主应该一日未进食了,准备了些糕饼送来,顺便看望一下新妇。”
沈嬷嬷看着女子脸生,有些为难,“邹大娘子这……”
“嬷嬷这是怕糕饼有什么问题吧,无妨,你们可以验一验。妾身与崔将军也算得上半个兄妹了,按道理,将来妾身也是要称你们公主一句嫂嫂的。”
舒懿听房门外有人说话,便问道:“何人在外面?”
云霜折回去,道:“邹将军家的大姑娘,王尚书家的媳妇,说是带了些点心想来看望殿下。”
在闺中时,听母亲谈及崔家亲友关系,这邹家要算第一的,邹大姑娘将门之女,性格豪爽,容貌姣好,无论是谁想交朋友她都是愿意的。舒懿对这位素昧蒙面的邹大姑娘颇有些好感,确实盼着有日能一睹芳容。
“快请她进来!”
云霜出门告知沈嬷嬷,既然公主同意,嬷嬷也并未再阻拦,邹大娘子从女使手里提过食盒,只一人跟云霜进屋了。
两人相见,舒懿一眼便认出此女子就是记忆中在金明池边,马球场上身着绛紫色衣裙英姿飒爽的姑娘。
“原来你就是邹家大姑娘!”舒懿激动道,突然又发觉自已有些失礼,整理了一下衣袍,直起身端坐,但神情难掩惊喜。
“公主殿下万福。”邹敏屈膝作礼,起身后脸上带着明显的疑惑:“公主难道见过妾身吗?”
“三年前我在马球会上见过你的,不过,当时你在场上,球打得可真好!”舒懿一面解释,一面转头吩咐雨露,“给邹娘子看坐。”
“谢公主。”邹敏道谢折后才坐下,随即整理了一下衣摆,再抬头看向公主,语气中似乎有些感慨:“没想到妾身与公主还有如此缘分!”
她没再寒暄,而是推过精心包装的食盒,说起自已此行的目的之一,“妾身带了些糕饼,都是妾身自已做的,下午刚从家里带过来,还望公主别嫌弃。说来也不怕别人看见了笑话,说妾身才见公主进门就上赶着巴结,只不过妾身也是从新妇过来的,知道忙前忙后一整天,这新嫁娘连口茶水都顾不上吃,着实辛苦。”
舒懿打开食盒,里面有些酥饼和果干,她选了一块玫粉色的尝了尝,入口绵软,内馅香甜,“竟是豆沙馅的,我平日就十分喜爱这口味,邹大娘子手艺真好。”
“殿下过奖了,都是些不入眼的小玩意儿,尝个味罢了。”邹敏看着这新嫁娘眼睛笑得弯弯,心里已然有了几分计较,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地自谦。
舒懿实在有些饿了,但碍于身份,她不能吃得太快,那些丢不掉的礼仪规矩时刻都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让她失去了很多普通人才有的快乐。
“邹家与崔家向来关系极好,过去崔老夫人与妾身婆母在京中也常有往来,相互扶持,情同姐妹。如今,妾身与公主也为崔王两家新妇,既有马场之缘,如今又一见如故,妾身当以亲嫂嫂对待公主,还望殿下莫要嫌弃......”
舒懿抬起头看着她,觉得这句“嫂嫂”着实有些别扭。
邹大娘子见公主盯着她,愣了愣,以为是自已说错了话,误认为她想攀关系。
“哎呀!瞧妾身说什么呢!”她轻轻做了一个打嘴的动作,“公主如此身份,是妾身僭越了……”
舒懿连忙摆手,“不不不,娘子误会了,我只是……还太不习惯这样的称呼……”
邹大娘子见她眼里有些不成熟的青涩,脸颊微红,不知是胭脂粉,还是烛光微烫,亦或者都不是,总之那真诚不算作假,这才放下心来。
转而问道:“公主如今几何?”
“虚岁十八,立夏日的生辰。”
“这么说来,公主到是比妾身还小两岁了,妾身与二郎只差半月,这一来便成他是兄妾身是妹。”
“既然如此,我还是叫你邹姐姐吧,我嫁过来,那便是崔氏宗妇,邹姐姐不必拘束,不用一直叫我公主,唤我舒懿也可。我自出了宫,也没什么认识的人,若邹姐姐以后能多来走动,我便很开心了。”舒懿笑眼盈盈看着她。
“能与殿下以姐妹相称是妾身的福分,崔邹两家是通家之好,往后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尽管和妾身开口!”
人定过后,席面上吃的喝的都差不多了,邹大娘子看时间差不多便到前厅去找婆婆和母亲,王然使唤小厮套了车送双方父母回府,刘大娘子送过邹家、王家夫妇后有些乏了,便早些回慈云斋休息去。
崔珣回房时已近子时,女使婆子伺候公主驸马更了衣便退下。
偌大的房间更加冷清了。
两个人坐在床沿边,气氛一时尴尬。
崔珣在席面上被他们灌了些酒,好在他酒量不错,最后实在喝不下找了个借口推脱了几杯。如此冷清的气氛下,他因酒的醉意而有些口干舌燥。
卸掉凤冠华服,舒懿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但此刻却是她最手足无措的时候。
困得快睁不开眼了,要说点什么吗?说什么好呢……
“公主……想喝水吗?”
崔珣有些磕巴,突然开口吓到了正在思想神游的舒懿。
“昂?哦……有点……”
崔珣起身,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水,舒懿也走过去。崔珣准备把右侧那杯递给她,她也拿起右侧那杯。
两个人的指尖碰在一起。
弹开得很迅速,像极了第一次见面。
崔珣放下手,等她拿起杯子后又去端另一杯。
两个人又沉默了,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又变得冰冷。
“那……就休息吧,今天也累了一天了……”崔珣从来没有这么小声的说过话,一次也没有。
“嗯……”
崔珣有些紧张,盯着她低垂的眉眼看了很久,慢慢靠近,杂乱的鼻息喷洒在舒懿脸颊。
她闭上眼睛,紧攥着自已的衣袖,全身上下好像都很抗拒这样的亲密接触。
见状,崔珣便克制住了自已的动作,手掌擦过她手臂之时,察觉舒懿整个人紧张得在发抖,“对不起……臣是不是吓到公主了?”
舒懿的声音很弱,低下头又不敢看他,有些磕磕绊绊地解释:“我……我还没有准备好……我……”
崔珣扯唇一笑,平和地看着她,似乎这是自已预料过的结果。见她一动不动愣在原地,崔珣低声道了一句失礼,便将她拦腰抱起,双脚腾空时让她有些无所适从,手只能搭在他肩上。崔珣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柔声道:“无妨,公主今日累了,好好休息。”
他吹了灯,两个人背对背躺在一起,没有言语,但各自却在心里想了很多。
那夜再无事发生,可她的心跳如震山之雷,他的思绪亦如决堤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