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那天下了点小雨,城郊扫墓往来的人把路踩得坑坑洼洼。
马蹄疾驰而过,坑洼中泥水四溅。
前些日子,闻言苏学士之妻王氏忽而过身,今日下葬。
王氏娘子,其人聪慧谦谨,知书达理,待人诚恳热情,颇有贤才,在这汴京城中名声是极好的。苏家乃文官清流之家,听说王娘子过世,城中无论身份如何的几乎都来吊唁过,苏学士与王娘子都不是喜欢铺张的人,葬礼办的简单,但有的礼数一点也没差。
崔珣幼时读书,曾听过苏学士谈经论典,而后对先生的才学更是仰慕,便拜子瞻先生为师,因此也要称王娘子一句“师娘”。
他打马来到西郊,到时只见子瞻一人坐在大树下,手里提着一个酒壶,身后十步乱草丛中便是一座新坟。
崔珣下马,疾行上前,站定后对子瞻躬身行礼,“先生。”
子瞻抬头,平静地看着他,又笑了笑:“原来是小崔将军。”他用手拍了拍身旁的石板,“坐。”
“先生,请先许我向师娘拜祭。”
子瞻无言,只是点了点头,随后拿起酒壶抿了一口。
崔珣走到墓前,掀起袍子直身而跪,“珣幸得先生赏识,又受娘子照拂,不胜感激。”虔诚三拜,聊表心中哀思。
礼数周全后,崔珣后退几步,坐到子瞻身旁,“先生节哀。”
“哀……”子瞻笑道:“哀从何来?夫人前些年随我到凤翔,几经辗转,积劳成疾,年前缠绵病榻多日,我心中也不忍看她痛苦至此,如今倒也算……算是种解脱了。”
崔珣陪子瞻坐了很久,雨下了一会儿又停,停过一会儿又下。
“此番回京后,可有什么打算?”子瞻放下手中的酒壶。
“谈不上什么打算,只想多陪陪母亲,毕竟时间总是过一天就少一天,留她独身一人在东京多年,我实在......”崔珣略显羞愧地低下头。
“你母亲她会理解的。”子瞻顿了顿,“说起时间,夫人自幼聪慧,颇通诗书,自十六岁上与我相识,如今一晃,都已相守十一年了......”
苏轼思绪飘散,自顾自地说起当年与王弗相识之事。唤鱼池、飞来凤......他对那些美好的回忆如数家珍,在中岩灵秀的山岩里、涧水边、小路旁,意气风发的才子、粉面含羞的少女,相遇皆是美好,一切自有淡墨染不出的风情。
怀中的飞来凤时隔十一年仍芬芳依旧。
子瞻平静地看着空中落下的雨滴,崔珣看不出他脸上有什么悲痛,可眼睛里都是难以言说的哀愁。本该相守一生的人如今却阴阳两隔,崔珣回想起父亲去世后的这些年里,总在某个时间里会十分记挂父亲,母亲从不在他面前流露悲伤的情绪,但崔珣深知她心中的伤痛。
雨水落入杂草丛中便寻不到了,落入泥土里也融为一体,而你落入我心里,将会是我一生潮湿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