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敢情好，到时候父亲可不要藏着掖着，要花不少钱的。”
张乾若有意味的调笑。
“哎，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儿大胆去做，为父不是小气鬼。”
张拯一拍胸脯，心中却在窃喜，“我儿有兴国安邦之才，日后必为宰相啊，感谢祖宗保佑！”
天色渐渐暗去，外面的狂风越来越大，隐隐听见树枝断裂的声音。
张乾还是第一次在山洞躲避台风，神色无比紧张。
张拯倒很有经验，不慌不忙的让仆人点上油灯，拿出鳄鱼，接着切下鳄鱼尾巴，熟练剥皮切片……
灰暗的油灯下，厨刀反射的寒光令人眼花缭乱。
很快，鱼尾被切成薄片，又被切成透明的细丝，红中透白，看的周围人口水直流。
“岭南鳄鱼多，经常祸害稻田，为父昨日捉来本就是给你补身子的，没想到现在才用上。”
张拯用葱叶裹着鱼丝，撒上些许细盐，笑着递给张乾。
这让张乾都快馋哭了，连忙送进嘴里。
他还是第一次吃鳄鱼肉，但吃着吃着，眼泪竟真的流了下来。
入口鲜嫩异常，不但没有腥味，肉质反而弹性十足，很有嚼劲，他发誓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人间美味。
“简直太好吃了！”
张乾由衷的赞叹，没想到父亲还有这手艺。
“可惜上山匆忙，要是加上芥末调的酱汁，味道会更加鲜美！”张拯也来了一口，又卷起鱼丝递给张乾。
“还有这种吃法，这不是和岛国刺身一样么？”
张乾顿感诧异，难道岛国刺身就是唐朝传过去的？
“岛国？”
张拯疑惑道，“是个国家？”
张乾点头，“嗯，就是日本国了！”
“哦，日本国啊？”张拯不屑笑笑，“一个边陲小国而已，哪懂得美食奥妙，说起来，名字还是高宗皇帝恩赐的。”
“自是如此！”
张乾点点头，心中突然涌起唐人的自豪之感。
“快吃快吃，鱼尾身上的肉是最鲜嫩的。”
张拯又让仆人将鳄鱼大卸八块，自已人留一部分，将剩下的分给百姓与那些百越人。
然而，百越人的吃相犹如野兽，居然生猛的咬上一大口，连皮带肉的吞入腹中，露出意犹未尽之色。
这让几个啃着胡饼的大户子弟顿时坐不住了。
“真大煞风景也，此等蛮夷怎能与我唐人共穴！”
“是这个理，蛮夷茹毛饮血，从不知育人耕种，更不知礼仪廉耻，岂能自降身份与他们共处？”
陈子奇一甩袖袍，冷笑的望向张乾，“张公子莫非有天人之授，自信能教好蛮夷耕种育人？”
“我能不能教好，关你屁事！”
张乾早就不耐烦了，这家伙三番五次的找自已不快，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你……” 陈子奇涨的脸部通红，“你我皆授孔孟之圣贤，怎可口出此等污秽之言？”
“就你也配读圣贤？”
张乾不屑的笑笑，“孔夫子立学之本便是有教无类，你口口声声将蛮夷挂在嘴边，难不成你的圣贤书都学到狗身上了？”
“你……”
陈子奇气的直瞪眼，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哈哈哈……
不少人都开怀大笑，连那些百越人也跟着傻笑，虽然不知道笑什么。
“我儿在理，话糙理不糙！”
张拯起身圆场，“所谓言必行，行必果，既然读了圣贤书，就应该明白言行一致的道理，我儿以孔夫子育人行果，你却不明其理枉作非议，怕是误了歧途啊。”
“哼，多说无益，张公子可敢与我斗诗？”陈子奇盯着张乾，似乎憋足了闷气。
张乾也来了兴致，“哦，以何为题？”
“就以这风雨为题，我先来。”
陈子奇走了两步，望向雷电交加的风雨，吟唱道：
大雨如天灾，洪流荡世间。
余生何所寄，前路渺无边。
心绪随风舞，哀愁满山川。
未知何所惧，但愿有晴天。
“妙，妙啊！”
“尤其最后一句，未知何所惧，但愿有晴天，简直应了此情此景，妙不可言！”
伴随着陈子奇吟出，一众书生子弟纷纷拍手称赞，看对方眼光也敬重了几分。
“此诗名曰：望山雨思归。”
陈子奇得意笑笑，“张公子，我虚长几岁，也不占你便宜，如今我先吟出，该你了。”
张拯见状瞳孔一缩，“儿子，此诗虽不算上佳之作，却极为工整，有把握吗？”
“父亲放心，不就作诗嘛，难不倒我。”
张乾迈出几步，不要脸的将李商隐的诗吟唱出来：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这……”
一众大户子弟纷纷哑巴了。
似乎在摇头细品，又似乎默默吟唱，越品越有意境。
陈子奇只念了两句，便眉头深皱，而后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望向张乾，“此诗何名？”
张乾淡淡一笑，“夜雨寄北。”
“巴山，可是大庾岭山？”
“非也，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山，此山非彼山，此君非彼君，亦人亦物，不可道也。”
这也是夜雨寄北的精妙之处。
而君问归期未有期，则理解成每个人都有家，如今都在山洞避难，自然不知何时回家。
“此诗平仄有律，寓意长远，更有回味无穷之意境，足可入上佳之列，我陈子奇不才，心甘情愿认输！”
陈子奇越说越惭愧，想起自已的诗，无论意境情感都被完全碾压，简直狗屁不是。
“承让了。”
张乾不要脸的拱手一笑。
“儿子，这首诗……真是你方才有感而发？”
张拯用怀疑的目光看向张乾。
“自是当然。”
张乾极为淡定，这首诗出自百年之后，根本没有人知道。
不过只要细品，也会有人怀疑的，但他无所谓，就让怀疑去吧。
然而，张拯却是一脸忐忑，完了完了，儿子不会想着去长安吧，夜雨寄北，北方明明是长安城的方向啊。
难道我儿一直心念长安？
也是，天下哪有不向往长安城的人，是我这个做父亲的糊涂了。
可普天之下，异族都想成为唐人，唐人又心心念念的往长安城去，长安有那么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