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应对之策
今日这集市，李毅没让自已的贴身小厮阿福一直跟在身边，而是吩咐他在集市和家中来回跑，把集市上的好消息尽快传回家中，也好让家里人，尤其是母亲林氏能高兴高兴。这段日子锦和坊的生意不太景气，林氏为此整日忧心忡忡的，李毅本就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两世为人，如今这世上最亲的就是林氏这个娘亲了，所以在这事儿上自然就多花了些心思。
正想着呢，就瞧见阿福一路小跑着过来了，李毅见状，笑着打趣道：“你这小子，鼻子倒是够灵的呀，这么远都能闻到家里酒菜的香味了？难道家里没摆上宴席庆祝一番呀？”
“少东家，不好了呀！”
阿福满脸惊慌焦急的神色，跑到李毅近前时，先是停下脚步，大口喘着粗气，待气息平稳了些，才赶忙压低声音说话，那声音虽小，却带着明显的颤音，那惶急害怕的样子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莫要慌乱，你这般表现还算不错。”
李毅见阿福没在刚过来时就大喊大叫，心里还算满意，毕竟这小子跟着自已也有段日子了，要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那可真得考虑换个人好好调教调教了。
“嗯……” 阿福又稳了稳心神，接着说道，“少东家，出大事了呀！”
“快细细说来。”
“快天黑那会儿，县衙的户曹来了个姓陈的吏员，还跟着里正刘大叔，两人一块儿过来，说是今年这行户应役的事儿定下来了，有咱们家一份，这也就罢了，还非要咱家来当这行首呢。夫人见了这两人后，没一会儿就晕了过去，赶忙请了郎中来看……”
“什么，娘晕过去了？”
李毅刚刚还在心里夸赞阿福沉稳，一听林氏晕倒了，自已顿时就沉不住气了，满脸都是紧张担忧之色。
阿福见他这般模样，赶忙说道：“郎中已经来看过了，说夫人身子还算硬朗，就是一时急火攻心，并无大碍，少东家您先别急呀。”
“好，好，没事儿就好。”
李毅稍稍松了口气，可紧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便涌上心头。
若不是今儿个在集市上见识了那都尉毫不留情地处置那些违规商人的事儿，李毅或许还不会这般紧张。经过那事儿，他才清楚，自已以往的那些经验，在这大唐可并不完全适用呀。至少，这大唐的规矩和后世相比，那差别可太大了。后世虽说也有贪官污吏，也存在种种不公的事儿，可好歹还有些底线，还有大家都认可的基本规则在呢。而在这大唐，权势那可就是决定一切的东西，别的都是虚的呀，有权有势之人，就算做了错事，也很难被彻底追究惩处，况且阿福说的这事儿，那可是在大唐官府定下的规矩范围之内的行为呀，甚至可以说，这强行编排行户、让商户应役的事儿，那可是朝廷带头推行起来的呢！
这所谓的 “行户应役” 其实包含两层意思。
行户制度，往上能追溯到秦汉时期的市井组织，不过和大唐现在的情形又有所不同，这里就不多说了。在大唐呢，朝廷和官府会把各行各业的商户强行编排成行户，太宗年间，还颁布了 “保甲令”，按照商户的资产、规模等情况，将行户分为上、中、下三等，要求 “编列成册，协同应办诸事”。
那这 “应办诸事” 具体是指什么呢？自然就是商户们要向朝廷和官府提供物资、人力，还要服各种各样的差役了。
只有那些功勋世家、皇亲国戚以及有功名的读书人家，才能够免除行户的身份，不用去服这些差役。
而 “应役” 呢，就是官府把这些应服役的行户编排好之后，上至朝廷各部门，下到地方县衙，都可以到各个行户里去征调物资、安排差役了。
说是 “征调”，那可真是个幌子呀，向来都是只拿东西不给钱的，不仅不给钱，还得去贿赂经手的那些官吏，不然的话，你应办的差事，在他们眼里永远都不合格，提供的货物，也肯定会被说成是残次品。每次那些当官的一发火，把人抓去打板子，旧伤还没好呢，又因为别的事儿接着打，那日子简直就跟在地狱里没两样，根本就没个脱身的机会呀。
这要是单单被点了应役，就已经够惨的了，要是再被选上做这行首，那可就真的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这行首呀，那可是记录在官府册子上的负责承担一应差役的正户，衙门会派些人手来 “协助” 行首做事，可实际上就是盯着行首，让行首去督促其他行户把该供应的物资、该服的差役都完成。有的人家，咬着牙倾尽家财，好歹能把这应役的事儿应付过去，虽说也是伤筋动骨的，但好歹熬过这一回，往后还有盼头。可要是当了行首，那可就再难有出头之日了，只能干等着日子越来越艰难呀。
所以，一旦当了行首，在不少人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带着全家逃走了。
朝廷对商户这般编排行户、定期征调物资、强迫服役的做法，对大唐的工商业那可是严重的打击呀。大唐初期到现在，数不清的大商人就是因为这些随意性极大、又极为苛刻的政策，最后落得个破产败家的下场，就是因为商人在这世道里没什么政治地位，只能任由官府拿捏呀。
至于这政策的由来，还得从太宗皇帝那会儿说起呢，太宗曾下过一道旨意，上面写着：“那市井之中诸商户，既于街市开设铺面经营买卖，官府若有所需物料，彼等怎可推诿不应？着各部行文，告知各地官府：往后但凡有征调之事，但凡开设铺面之商户，不论贵贱，一体承担应办，如有违抗者，严惩不贷。”
就因为太宗皇帝这道旨意，打那以后，这上上下下的官府呀，可都是按照这个意思来办事儿了。
直到玄宗年间，有不少行户不堪重负，屡屡罢市抗议，朝廷这才多次下诏，说往后征调行户物资得给现钱购买，可这诏令下去，到了地方上，执行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李毅听了阿福的话，眉头紧皱，心里明白这事儿棘手得很，当下对阿福说道：“阿福，你先别慌，咱们先回家看看娘的情况，然后再从长计议，总能想出个应对的法子来的。”
“是，少东家，我听您的。” 阿福赶忙应道。
两人急匆匆往家赶去，一路上，李毅心里不断思索着，这事儿可不能坐以待毙呀，得赶紧找些办法，要么去疏通关系，看看能不能免去这行首的差事，要么就得想办法把这应役的损失降到最低，只是这谈何容易呢，且不说要花费多少银钱去打点，单就这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官府的规矩，就够让人头疼的了……
刚到家门口，就瞧见家里的丫鬟翠儿在门口张望着，一看到李毅，赶忙迎上来说道：“少爷，您可算回来了，夫人已经醒了，这会儿正念叨着您呢，您快进去看看吧。”
李毅听闻，赶忙快步走进屋里，来到林氏的床前，只见林氏脸色还有些苍白，看到李毅来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毅儿，娘没事儿，就是一时急了点儿，你别太担心了。”
李毅握住林氏的手，轻声说道：“娘，您好好歇着，儿子一定会想办法解决这事儿的，您就别操心了。”
林氏微微叹了口气，说道：“这事儿难办呐，娘知道你孝顺，可这行首的担子太重了，咱家这小本生意，哪经得住这般折腾呀。”
李毅安慰道：“娘，您别灰心，我这就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什么转机，说不定能有办法化解呢。”
从林氏屋里出来后，李毅把阿福叫到一旁，说道：“阿福，你去城里找几个平日里和咱们家关系不错的商号掌柜，探探他们的口风，看看他们有没有遇到过类似的事儿，是怎么解决的，我再去拜访一下咱们家认识的几位有点权势的人物，看看能不能求他们帮帮忙。”
“是，少爷，我这就去办。” 阿福应了一声，转身出门去了。
李毅则整了整衣衫，也出门往城中一位曾与祖父有旧交的官员家中走去，一路上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等待自已的会是什么结果，可无论如何，为了锦和坊，为了家人，他都得拼上一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