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府的管家有七十来岁的年纪,在凡人中算得上高寿了。
他这么一跪,两人谁都承不起,连忙搀扶他起身。
“老人家,有事慢慢说。”
石万把管家让进了屋子,还给他一杯茶。
管家撕掉了沉着冷静的伪装,他的手一直在轻轻颤抖。
方渡等他喝过了茶,才缓声问:“管家,你为何向我二人求救?”
管家放下手中的茶杯,露出痛楚的神情。
“老仆在这耿宅待了五十年,这大宅子里的是非恩怨,无法评说。但实秋老爷是个好人,我实在见不得他被前人的仇怨生生害死!”
老者情绪激动,石万品出其中的不对劲了。
“你是说,那新娘子有问题?”
“何止有问题。那萧家的小姐,分明就是个死人啊!”
老管家说起这桩陈年旧事。
耿、萧两家是镇子上唯二的大户。因为生意上有来往,所以两家世代交好。而耿实秋的母亲,和萧家主母又是闺中密友。两人早就约定,若是有缘分,各自生了儿子女儿,一定要让他们结为夫妻,让两家亲上加亲。
两位母亲的心思是好的,耿实秋这个孝顺的儿子,也轻易接受了爹娘的安排。
但是,萧家的女儿不愿意。
萧玉衡从小就和寻常人家的女孩不同。她不愿守在闺阁,反而央求父亲出门谈生意的时候带上她。她确实要比几个哥哥更为聪颖出色,萧父对她也是百般疼爱。
这姑娘生得貌美,又颇有本事。要不是因为有这娃娃亲在身,提亲的媒人,早就踏破了萧家的门槛。耿实秋对萧玉衡自然是喜欢的。起初只是父母之命,但当他真正和萧玉衡打过交道后,就一往而深。
这桩婚约从上到下都很圆满,只有一个人强烈反对,那就是萧玉衡本人。
萧玉衡承认耿实秋是个万里挑一的夫婿,但她对他并不心动。就算所有人都劝她,嫁过去就好了,谁家的夫妻不是婚后相处而生的感情呢。但萧玉衡就是不愿意。
为这,耿萧两家闹得很僵。耿家父母觉得失了面子,萧家人也觉得这唯一的女儿实在任性。
萧父不再宠爱女儿,每日都要斥责她,也不再带她出门。萧母和一众女眷百般相劝,劝萧玉衡别再倔强。
所有人都在劝说萧玉衡,只有一个人为她求情。
这个人是耿实秋。
耿实秋的确是个宽厚纯善的人。他发自内心钦佩萧玉衡的才学和胆识,也觉得让她嫁给不喜欢的人,是一种酷刑。
他理解萧玉衡,知道她不愿与这些情情爱爱纠缠,她有自已的追求。耿实秋先是对自已的父母讲明心意,又去劝说萧家夫妇。
最后耿家人无奈放下这桩亲事,萧家却不肯放过自已的女儿。
他们竟然将萧玉衡,活活逼死了!
方渡和石万听到这里,内心大为震撼。
想不到萧玉衡如此孤傲,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但反过来也说明,萧家的那对夫妇将她逼迫到了何种境地。
“萧小姐亡故,喜事不成,反倒先操办起了丧事。年轻的家主痛心不已。后来,萧家就渐渐没落了。大伙都说啊,是萧家的当家作恶,逼死亲生女儿,女儿化身厉鬼来害他们了。
但是、但是这一切和我们家主,又有什么干系呢!”
如果老管家讲述的故事都是实情,那么,耿实秋的确尽了人事,没有任何对不起萧玉衡的地方。
可是现在,她的魂魄却好似缠上了耿实秋,诱使他与自已成亲。
这是老管家的猜测。
方渡在这时问了一个问题。
“你怎么能确定,这宅子里的女鬼就是萧玉衡呢?她生前那么倔强的人,对这桩婚事抗拒至此,死后应该也不会有执念。”
老管家点点头,声音虚弱。
“老仆的脑袋拙,想了很久,也想明白了这个道理。萧小姐就算要报复耿家,也不会用这种成亲的办法,这无异于是在折磨她自已。所以……老仆猜测,宅子里游荡的冤魂另有其人。”
但是,有一点他想不通。那就是——
“为何家主要整日抱着萧小姐的骨灰坛子呢?”
“你说那个是骨灰坛?”
石万惊讶问道。
“不错。当初萧家觉得这横死的女儿会招致灾厄,就请来方术先生做法,将其尸骨焚烧。后来萧家没落,有盗墓的贼将他们的家坟挖毁。是实秋家主自掏腰包,给他们重新修葺了坟墓。”
管家话音一落,气氛又恢复死寂。方渡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微微出神,像在思索着什么。
石万也有很多问题。
“老人家,既然你说萧小姐有可能不是罪魁祸首,那你说,伤害你家家主的会是谁?”
老管家突然变得迟疑,他把头别向旁边,恨恨闭上眼睛。
“老仆要如何说,老仆怎么能说得清?这大宅子里的冤和债,太多太多了……”
他自称在耿家干了五十年,想必也见识了这光鲜亮丽的大户人家背后不少阴暗肮脏的面目。
老管家说了太多的话,有些气喘。方渡让他不要勉强。
“实秋是我的朋友,我出门在外,他几次对我多加照拂。管家放心,我会竭尽所能帮他。”
有了方渡的保证,老管家终于露出一丝感激的笑容。
“那老仆,就先谢过恩人。”
老管家颤颤巍巍地离开了,石万把房门关紧,一转头,发现方渡脸色差得惊人,把他吓一跳。
“方渡,你怎么了?该不会你也中邪了?”
“不,我没事……”
方渡摇摇头,表示这点伎俩,暂时还唬不住他。
但耿实秋就不一样了。
这耿家老宅实在邪性得很,方渡想起两个孩子,抬头望向石掌柜。
“石万,你——”
“啊!!”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惨叫,让屋内的两人不约而同站起来。
是耿实秋。
耿实秋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