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长得快,和上次来山相比,沈欢高了一点,人也瘦了。
他还是带着一股凶猛的外向,见到无名山的一切都想套近乎。
大山现在把沈欢列为无名山二号凶恶分子,排名第一的是石万石掌柜。
每次它稍有不慎,被沈欢抓住,就是一顿蹂躏。
沈欢这次是自已来的,他说师父,也就是沈流月正在筹备问剑大会,嫌他添乱,就把他扔到方渡的山头来了, 请求方先生照看一段时间。
方渡对此倒是无所谓。沈欢也不是什么生活不能自理的婴孩,他能自已照顾自已。再说,只是住一段时间,不妨事。
石掌柜和沈欢合得来,大话痨带着小话痨,哔哔叭叭。
方渡直感觉自已被废话包围了,耳边充斥的全都是废话。
沈欢在方渡的山头可以随意走动,只有两个地方,方渡不让他靠近。
一个是院子后面的池塘,还有一个,是石板上的麦秆傀儡。
那块石板现在被搬到了院子的一角,很不起眼,上面的傀儡也被朱砂笔画上了符咒。
沈欢当时听完方渡的叮嘱,乖顺地点头答应,搂着大白鹅的脖子出门玩了。
石掌柜在他身后开口。
“你这样不等于反向提醒他,一定要碰么?这个年纪的孩子我太了解了,你越是不让他做什么,他就越要做。”
方渡当然提前想到了石万担心的这种情况。
“山人自有妙计,你放心吧。”
他这样说。
方渡告诫沈欢时对他说,如果他违反了他们之间的约定,他一定会迅速察觉到。
为什么会这么迅速呢……
“噗嗤。”
当石掌柜看见小孩那张仿佛被蜜蜂蛰肿的脸,很难控制自已的笑声。
如果有谁亲眼见识了这么好笑的场景,还不笑,那石掌柜就认他当大哥。
大哥就在他身边。站在他旁边的方渡,就没有笑。
“看来你去了傀儡娃娃那边。”
方渡猜得很准。
他活了这把年纪,自然知道凡事做个两手准备。
不指望孩子能管住自已,但他总有办法管住他。
画两个阵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沈欢的嘴巴都肿了,说话囫囵。
“方唔唔,我唔唔了。”
“知道错了就好。”
“但素,唔唔,唔唔唔。”
“你说你是因为发现那傀儡动了,才靠近它的?”
“唔。”
肿着脸的沈欢点点头。
方渡明白了前因后果,轻轻弹了少年的额头一下。
“咦?”
沈欢的脸顿时恢复原样,他好奇地摸了摸自已的脸,不敢置信。
方先生果然是个会变戏法的人。
正好大山又来方渡这里讨吃的,方渡顺便打发沈欢去跟猫玩。
他一个人走到石板旁边,两手背在身后,垂眸盯着上面的傀儡,不知在想些什么。
入夜,石万因为渡已堂有生意,早早赶回去了。
只有沈欢和方渡在山上。
沈欢学着石掌柜,也要搬一张竹榻在院子里睡。
但人家石掌柜有灵力护体,他纯纯是蚊子的饵料。
眼看着少年要被蚊子咬醒了,路过的方渡从他那万能的袖口中取出一盏巴掌大的小灯。
这灯是镂空的纸雕灯。方渡在里面放了一小块绿色的驱蚊虫药膏,再用一抹灵力点燃。
小小的纸雕灯在半空飘浮,飘到了沈欢的身边,尽职尽责地为他赶走那些蚊虫。
没有了蚊虫的骚扰,沈欢的睡相重新变得安然,四肢舒展开来,很快又睡得沉了。
方渡瞥了沉睡中的少年一眼,转身,来到院子的另外一角。
这里摆放着光滑的大石板,石板被月光照得雪亮。
在它上面,麦秆傀儡静静地躺着。
方渡歪着头思量片刻,他从虚空中一捻,就是一截红线。
隔空取物。
方渡将红线缠绕在麦秆傀儡的脚踝处,他口中轻轻念着法咒。
一阵清浅得几乎看不见的光闪过,院子里突然出现了一道倩丽的身影。
晁卿卿瘫坐在地上,接连的日晒让她变得相当虚弱。
但她的眼神依旧恶狠狠地瞪着方渡。
“你死心吧!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主人下落的!”
“不告诉就算了。”
方渡这次没有问她服不服,反而话风一变。
他说他想通了。
这下反而把晁卿卿弄得一愣。经过这些日子打交道,她对方渡的评价就是一块摔在地上都不碎的石块,撞了南墙也不回的铁头。
如果她的心里话能被方渡听见,恐怕方先生要把这句话返还给她。
“这样僵持下去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所以我放弃了。”
方渡说他要放弃。
晁卿卿先是不信,但她的心里又忍不住升起一丝期冀。
没办法,她现在对方渡有了几分了解。这人的脸翻得比变天都快,上一秒还是和颜悦色,下一秒立刻掀桌子不认人。
“你真的要放过我?”
晁卿卿死去的时候年纪很小,这些年来,虽然容貌和身体长成了少女的样子,实际上智力并没有增加许多。
所以当她生出希望的时候,她就忍不住向方渡确认。
方渡微微一笑。
“假的。”
“……”
晁卿卿又被耍了一次。她露出尖长的指甲,嘶吼着要扑向方渡!
方渡轻而易举地躲过她的攻势。她被晒了这么多天,早已经成了鬼干,体内的力量消耗得差不多了。
方渡吊着她一口气,结果始终没有套出话来。
这回他要转变一下思路。
他不去就山了。
“从第一面起我就在你身上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方渡突然开口,晁卿卿怔住。
“什么?”
还不等方渡回答,这时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你——”
她低下头,果然,脚踝上的红绳不知什么时候被解开了,那里只是一圈用来敷衍她的红线!
她瞪着眼睛抬起头,却发现那红绳就在方渡的手中。
方渡伸出食指,食指上挂着红绳圈。
“嗯?看来只是取下来并没有什么作用。”
他自问自答,弯下腰,把红绳套在自已的脚踝上。
“那这样呢——”
“你疯了!”
晁卿卿突然尖叫,试图阻止方渡。
院子里骤然起了一阵狂风,风过,眼前已经不见方渡的身影。
他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