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是向先生告了假的……”
王金余不敢和王玥直视,眼神微微闪烁,飘忽不定地小声说道。
“当真?”
见状,王玥眼神就冷了下来,声音都严厉了些。
啪!
主位上,原本因为有女儿在,而吃得很是开心的王家老爷王富贵,狠狠将筷子拍在桌上,黑着一张脸咬牙切齿道。
“哼!知道怕了?你弟这逆子都快被学院退学了!他说他有了心上人!天天逃学去讨那女子欢心!你倒是和你阿姐说下对方是什么人!”
王玥闻言,心里猛然一颤。
弟弟王金余可是和赵天明同在云海学院读书的,弟弟虽然爱玩,可是却极其聪慧,小时候也经常得先生夸奖。
上一世,赵天明就是因为嫉妒和惧怕弟弟的才识,才设计让弟弟爱上青楼花魁的。
他怕王金余认真学习后一举中了秀才,让他那引以为傲的秀才身份在王家眼里变得不值钱,在哄骗得自已对他死心塌地后,便多次在自已耳畔洗脑,说为了王金余好,就要让他多沉寂几年,把学识基础打牢了再去参加院试,这样说不定能一举成为秀才,一路高歌成为举人贡生。
可笑自已还真当真!出嫁前一再叮嘱,要弟弟三年后才可以参加院试!
王玥眼神暗了暗,自已果然还是太安逸,没有危机感了。
她一直以为是爹爹遇害后,赵天明和许秀儿才开始买通那烟花女子,让她趁着弟弟一蹶不振时才走进他的心,让弟弟荒废学业,流连青楼,成为柳州著名的废柴纨绔子弟。
想不到这对奸夫淫妇这么早就对弟弟王金余下手了。
也对,他们对王家财产觊觎已久,肯定不愿王金余学业有成踏上仕途,一定会想尽法子让他成为一个废人,这样等以后除掉了自已,就能吃王家绝户了。
“玥儿你快说说你弟!他自幼最听你的话了!”
母亲吴语嫣放下筷子,对王玥说道。
王玥这才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刚想开口,一旁的王富贵似乎是想起了她也是个色令智昏的不孝女,立马提醒道。
“那女子不是什么好货色,玥儿你可不要劝反了,跟着犯糊涂哈!”
原本低着头的王金余一听,立马‘唰’一下就站了起来。
“爹!!晓意姑娘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她心地善良!是个难得的好女孩!”
“对对对!好人家的女孩还去青楼当花魁!那种地方的人能有什么坏心思,都是心地善良地想掏空进去的人的荷包罢了!”
王富贵被气得肝疼,冷笑一声,咬着牙阴阳怪气道。
也不知道自已是造了什么孽,自已明明那么聪明能赚钱,娶的夫人也是一等一的大美人能干,怎么生的这对儿女就这么糟心,一个个都色令智昏,就不能学他点好的,譬如什么财迷心窍,唯利是图,一心搞事业吗?
“爹!!我再说一遍!晓意姑娘不是那种人!! 她身世可怜!也是卖身葬父才进了青楼的!而且她卖艺不卖身!每次我去见她,她都是与我聊些诗词歌赋,从不逾矩!”
王金余气哼哼,努力地为心上人解释着。
王玥眼角微微一抽,不知为何她有点心虚,自已以前该不会也和弟弟现在这般不长脑,不可理喻吧?
一想到当初自已可还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只怕有过之无不及……还真是怪丢人的。
见爹爹又要拍桌子骂人了,她赶紧笑着道。
“原来是这样啊?金余你应该还没吃吧,快些坐下来陪阿姐吃饭,我们一家四口都多久没这样一起吃饭了。”
闻言,王富贵和王金余都忍下各自心中的不快,不想扫了王玥的兴致。
吴氏见状也乐见其成,立马朝张妈子吩咐道。
“张妈,快,加副碗筷。”
“是!”
张妈子动作也快,立马将碗筷备好,并给少爷布好了他好吃的菜。
待吃了一小会,氛围又变得轻松后。
王玥才笑着夹了一只鸡腿给王金余。
“来,鸡腿给你,我记得你从小就最爱吃鸡腿了。”
见着碗里多出来的鸡腿,王金余脸颊微微一红,想不到自已都这么大了,阿姐还给自已夹菜,果然阿姐还是疼自已的。
“谢谢阿姐!阿姐你也吃!这蒸鸭我记得你爱吃!”
他露出腼腆的笑,赶紧夹了一块全是肉的蒸鸭递了过去。
“好,我家金余就是贴心,懂得疼人!以后谁要是能嫁了你,肯定是前世修了什么福气。”
王玥调笑道。
见对面的爹爹脸色一黑,似是要说些什么,她赶紧不动声色地朝他眨了一下眼,示意他安静。
王富贵见女儿的动作愣了一下,多年的父女相处让他很快就会意,不再开口,而是静静等待玥儿接下来要说什么。
这女儿只要不犯糊涂,他还是很放心的,尤其是拿捏弟弟这一块。
王金余被夸得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抬手挠了挠自已脑袋。
“我也没有阿姐说的那么好……但是我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疼爱晓意姑娘的!”
此话一出口,餐桌上原本和乐融融的气氛瞬间就没了。
吴氏难得也脸色不好看起来,可见她也是极其不喜这花魁娘子的。
“这菜炒的不错,娘你试试。”
王玥笑了笑,夹起一筷子菜递了过去,然后又笑着看向自家这个傻弟弟。
“说起来,你口中这晓意姑娘的身世,倒是和翡翠珊瑚有点像,都是苦命人,无依无靠的,只能卖身葬父。我还记得当初见她俩时,小小的人儿披麻戴孝跪在集市上,看着着实是可怜,才给了她俩十两银子,没成想她俩几日后倒是自已找上门,做了我的丫鬟。”
一旁被提及的翡翠和珊瑚赶紧朝主子们行了礼,翡翠恭敬开口道。
“都是小姐心善,若不是小姐当初愿意买下我和妹妹,爹爹只怕是草席一卷随便埋了,我俩也没法年年前去祭拜。说起来,当初还有个富家公子非要买下我俩给他当妾,我俩誓死不从,为了躲开对方的骚扰,拉着爹爹的尸首背井离乡一路来到了云川县,才能遇到了小姐您。”
珊瑚疑惑地看向自家姐姐,姐姐在说什么啊?哪有什么富家公子要她俩做妾的?难道是自已年纪太小不记得了吗?
“起来吧,这或许就是我们的缘分。”
王玥闻言,满意地笑了笑。
这翡翠确实机敏聪慧。
自已刚才那一席话看似寻常,其实每一句都暗藏玄机。
她故意提及卖身葬父一事,就是想点醒王金余,好人家的女子卖身葬父,一般都不会选择卖给青楼的,大可自卖其身给富贵人家做丫鬟,实在不行也能委身一人做个小妾,能成为奴籍又有谁会自甘下贱上赶着成为贱籍?选择’一双玉臂千人枕,半颗朱唇万人尝’呢?
提到十两银子买了翡翠珊瑚两人,也是想告诉自家傻弟弟,一般人家葬父,完全用不了多少银两,他们家是柳州赫赫有名的富商,她才给了一人五两的高价。
而青楼给的价格则会高出许多,毕竟这以后做的可都是皮肉生意。
若真如晓意姑娘说的只是为了葬其父亲一人,着实没有理由将自已卖到青楼当妓子去。
而翡翠自已编的那一段故事,则巧妙地演绎了正常好人家的女子会怎么做。
吴氏眼睛一亮,拿起帕子假意擦了擦嘴巴,生怕被儿子看到她上扬的唇角。
“你俩确实是个好的,以后就好好伺候好你们小姐,待你们出嫁了,本夫人一定不会亏待你俩的。”
“是!多谢夫人!”
王金余微微一愣,抬头认真看了一眼规规矩矩立在阿姐身后的翡翠和珊瑚。
他也不是个傻的,自然听得出阿姐的弦外之音,阿姐说的虽然有一点点道理,只是她都没见过晓意姑娘,为何要妄下结论呢?
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掩下了眼里的失落,想不到连阿姐也不懂自已,不肯支持自已。
见弟弟脸色不愉,只顾吃饭不肯搭腔,王玥自然知道弟弟是埋怨自已了,她笑了笑轻声开口。
“金余,你和晓意姑娘是如何认识的?”
王金余抬起头,眼神淡淡地说道。
“哦,就是有一次学院同窗非要我请他们吃饭,我就带他们去了天香楼,可是结账时我才发现我的荷包不见了,天香楼又不给赊账,我也没带小厮书童,在丢人为难之际,是隔壁桌的晓意姑娘帮我结了账,她没留名字,我也是后来四处打听才知道她是红袖阁的姑娘。”
话音刚落,王富贵就狠狠一拍桌子,将众人都惊了一跳,正当王金余做好和自家爹爹斗嘴之际,就听他不满地说道。
“这天香楼是不把我们王家放在眼里吗!居然不给赊账!我王富贵又不是给不起钱!”
王金余眼角抽了抽张了张口,最后啥也没说。
“这么说,这晓意姑娘倒也是不贪图钱财的好姑娘。”
王玥认可地点了点头。
闻言,王金余眼神瞬间一亮,高兴说道。
“对!阿姐说的没错!晓意姑娘她确实不图钱财!每次我要还她饭钱,她都不收!”
“嗯,这样你这蠢货才能一次次去红袖阁点她,她还真是会做生意。”
王富贵垂着眼,用筷子拨了拨盘子里的鱼,小声嘀咕着。
只是这膳厅本就颇为安静,大家还是听得极其清楚。
眼看气氛不对,王金余似乎又要炸毛,王玥立马开口道。
“世人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阿姐又着实对这晓意姑娘感兴趣,这样吧,明日阿姐陪你去看看这晓意姑娘,要是她真是个好的,那阿姐就支持你们,也替你说服爹娘,如何?”
“当真?!阿姐你果然最疼我了!”
王金余激动地喊道。
“我就你这一个弟弟,不疼你疼谁?可是丑话说在前,我们乃商贾之家,士农工商,若想我们王家能再往上走,家里必须出一个读书人才行,你若因她荒废了学业,阿姐可是会生气的!”
“明白!爹!娘!阿姐!你们慢慢吃!我吃饱了!先去温习功课了!阿姐明天见!”
王金余起身,乖巧地做了个拱手礼,然后快步转身往自已院子跑去。
“你慢些!当心脚下!”
见状,吴氏忍不住大声叮嘱道,只是她话刚喊完,王金余早就跑没影了。
“这孩子……”
吴氏忍不住摇摇头。
“玥儿,你是怎么想的?若是你觉得那花魁好,你不会真的同意你弟将那青楼女子迎进门吧?”
王富贵颇为担忧地看着正优雅吃着蒸鸭的王玥。
“一个处心积虑接近金余的人,哪会是好的?爹你就放心吧。”
“呼!你能看得清就好!”
王富贵松了口气,笑着道。
王玥放下筷子,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抬头看了眼张妈子。
吴氏会意,吩咐道。
“张妈,你们都下去吧,去外面守着,我和王玥说些体已话。”
“是!夫人!”
张妈子赶忙应下,带着下人们转身匆匆往外走去。
待下人都出去后。
吴氏和王富贵都疑惑地盯着自家宝贝女儿,不知道她是想说些什么。
王玥抬起头,眉眼平和地看向王富贵和吴氏,淡然启唇道。
“爹,娘,我想要和赵天明和离。”
“你说什么?!”
王玥语音刚落,王富贵就惊得站了起来。
“我说,我想要和赵天明和离。”
她淡定地重复了一遍,口吻无喜无悲,仿佛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吴氏紧张地将她的手捧在手心,脸上挂满了担忧。
“玥儿你说的可是真的?可是那姓赵的对你不好?莫不是……他在外面养了外室?”
“他敢!!我王富贵的女儿可不是谁都能欺负的!他要是敢在外面养外室,我王富贵让人把他腿都打断!”
王富贵气愤地吼道。
王玥笑了笑,赵天明可不是在外养外室,而是明目张胆地养在家里,只是这些事就不说出来脏了爹娘耳朵了。
“爹娘可还记得,我当初为何非他不嫁?”
闻言,王富贵和吴氏脸上表情一僵,记得自然是记得的,只是他俩实在是开不了口。
“因为我爱他。”
许是看出了爹娘的窘迫,王玥自已淡定地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