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薄云天林望云被委任为江宁地下世界的老大后,遇到的第一桩纠纷便是安兴被风彬殴打一事。他一个地下世界的老大竟然不是自已一拳头一拳头的打出来的,而是由别人任命,想来也是滑稽可笑。威震河东费熊真把自已当成震河东可以随便任免分封诸侯了。
看着安兴被打成乌青的左眼和缠着纱布的鼻梁骨,林望云脑中一片空白,安兴执意不愿再追究这件事情,双方也不过是偶发的矛盾,还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找中间人调停实在没有必要。
“没必要吧!”听了林望云的建议,安兴大声说了一句:“这口气我咽的下!”便埋头翻看手机中存储的美女照片,仿佛找到了止疼良药,一下子便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林望云被晾在了一边,讪笑着告辞。
当事方不愿意找他居中调停,让林望云感到自尊心受到了严重伤害。
如何在当事方不同意进行调停的情况下,成功调停双方的矛盾,林望云没有经验。
上次调停芮兰与何山的矛盾时,自已这个中间人还没说多少话,当事双方便达成了协议,让他倍感丢份儿。今天好不容易碰上了一件事,成功的话可以挽回面子。但当事方又不愿意进行调停,如何处理这种事情,他缺乏经验。
林望云此时就像一个从业不久的律师,极力撮合当事方打官司,来完成自已的绩效考核。
“风彬、娇莲,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在心中翻来覆去的琢磨这句话,记不起是来自谁的告诫,他思忖再三,理不出头绪来,想不出一个合理的办法,让当事双方主动找他调停矛盾。
“老四,你来一下,我有件事情跟你商量。”林望云遇到事情拿不定主意时,又开始找苗秀商量了。只不过苗秀给出的主意总是变得飘忽不定,落地很难。有时甚至觉得他的建议还不如曹彬的建议来的直接可行,“把老曹也喊上!”
苗秀对林望云参与调解安兴与娇莲的斗殴事件持反对态度,在当事双方并没有找他调解时就贸然入场调解,十分不合适。如果当事双方都不认可林望云作为调解人,老脸真就是彻底无处安放了。苗秀十分了解林望云的性格,当他下决心做一件事情后,反对力度越大,他的决心越坚定。
“这是一个立威的好机会,我也想借着熊爷的名头杀一杀娇莲的威风。”林望云说出了他的心里话,他跟娇莲最近的几次交手,都落了下风,今儿新得势,此时不立威等待何时?
“大哥,我认为,熊爷跟无影剑大师在风彬这边未必好使。”苗秀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啊哈,”林望云夸张说,“威震河东熊爷,无影剑仲大师,他们俩都不被放在眼中?风彬真是狂妄无边了。”
苗秀见劝不动林望云,便说道:“娇莲的风彬,我看不是等闲之辈。别的不说,就是上次调停娇莲与耀世安保之间的过节是时候,单单一个萧二雄——风军的小弟——便把漕河帮主左大元吓地当场离席,屁滚尿流。”
苗秀话说一半,咽下了另一半,交给林望云自已细品。
当时的情形林望云当然记得非常清楚,萧二雄只是在漕河帮左大元耳边嘀咕了两句,左大元便吓的落荒而逃,生怕晚走半步就会命丧当场。但是,林望云对此毫不为意,“情况不一样,左大元必定被人抓住了把柄。”
苗秀端起茶杯,大声的啜了一口,便不再说话。他清楚,林望云要把调停进行到底,无论谁反对都没有用。
曹彬静坐在一边喝茶,没有发言。此时见苗秀和曹彬都不再说话了,他放下茶杯,说道:“大哥,既然双方都没有请咱们调停,咱主动去掺和不好。再说,即使调停,也是打着熊爷的旗号,这么做,是不是告诉熊爷一声?”
见林望云脸色难看,曹彬急忙补上一句:“我说话不中听,大哥别在意。”
林望云铁青着脸,端起茶杯装作喝茶,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眼前的两人,表情阴晴不定。他隐约意识道,苗秀和曹彬好像在很多事情上采取了一致的步调——一致跟他唱反调的步调。短短时间,他想起了很多,看向两人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不急,安兴总会找我的。”林望云信心满满,“我就不信,有熊爷的大鼎在,还镇不住江宁的各路妖魔鬼怪!”
大厅里面,熊爷送的大鼎,依然散发着浓烈的羊的尿骚味,斑驳的铜锈与鼎内闪闪发光的一元硬币形成了鲜明对比。一尊泛着骚味的铜鼎,真说明不了什么事情!
娇莲娱乐城中的打斗,双方都没有进一步升级的意愿。风彬与兰姐觉得他们就是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混,耍流氓。为了不影响生意,他们并不想扩大事态,进一步追究下去。
作为挨打的一方,安兴早就灰溜溜的回到金陵养伤了,暂时无意找风彬的麻烦。他的两个保镖为了保住自已的脸面,更是在安兴面前极力的夸大风彬的功夫有多厉害,声情并茂的描述风彬踢出的一脚力度拿捏的有多恰如其分,出脚速度又是多么的迅雷不及掩耳。到了最后,便是风彬的功夫已经稳压无影剑仲伯元一头了。
输给一个大师级高手,对保镖们来说,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甚至可以作为吹嘘的资本:我曾经跟大师交过手,坚持了二十招。
有了保镖的耳边风,安兴对先前的传言越发的相信起来:娇莲招惹不得。
因此,当林望云打来电话嘘寒问暖,拐弯抹角的要替安兴出头的时候,安兴上来就是一连串的拒绝,“这件事我临时不打算追究。”
“你怕了?”林望云用了激将法,“这对安泰安保的声誉是极大的伤害,以后谁还跟你们做生意?”
一句话点燃了二世祖的火爆脾气。
“林望云,你什么意思?”安兴一点都不客气,“为了一点小事,你便想着推波助澜,搞事情?这件事油里没你,盐里也没你,你这么上劲安的什么心?我们打起来,对你有什么吗?”
林望云受了抢白,想要发作,转念一想,话题是自已挑起来,挨几句抢白也是应该。关键是安泰安保的实力够强,让他不得不强压火气,“不是这个意思,我看见安总受气,心中气愤不过。所以想帮你一下,毕竟大家都在社会上混,义气二字重于天。”
“哈哈哈,”安兴在电话里面大笑,“真是义薄云天啊,是不是风彬怕了,找你出头调停?要是那样的话,好说,赔礼道歉等官样文章就免了,让芮兰陪我睡一晚上,所有的账一笔勾销!”
林望云语塞,如果他把这句话转告给风彬和芮兰,他们会怎样反应呢?
“好,我把你的条件转告给娇莲一方。”林望云心中冷哼两声,既然不让调停,那就烧火,一把火让他们两家打起来,自已坐山观虎斗,说不准最后自已还能有获利呢。
林望云做着美梦。
“林望云,我日你姥姥,”安兴在那边破口大骂,他知道自已一时气话会造成怎样的后果,“我没说,我不用你调停。你要是敢胡说八道,我跟你没完!”
林望云冷哼两声,挂了电话。这固然是自已自取其辱,安兴的一句口无遮拦的话,却让他找到了大乐子,他转头便想出了一条无中生有的计策来。
江宁的地下世界很快便传出一条消息:安泰安保的总经理安兴要找娇莲报仇,安兴放出话来,只要芮兰陪她睡一晚上,新仇旧账一笔勾销。娇莲要是敢说一个不字,安泰会跟他死磕到底。
小道消息传播迅速,这话很快便传到了风彬与兰姐的耳朵里面,风彬铁青着脸,琢磨着对付安泰安保的办法。安兴放出去的消息,杀伤力不大,但是侮辱性极强。这触碰了风彬的底线。
兰姐一边捏着风彬的肩膀,给他做着按摩,一边笑着说:“这件事情,消息传出来的非常突然。不排除有人从中兴风作浪,有意挑起我们跟安泰安保之间的矛盾。”
风彬静静地听着。
兰姐继续说道:“我听山鸡说,安兴三人被揍了后,当天便回金陵治伤去了。他的兄弟中有投靠了安泰安保公司的,说三个人被吓破了胆,两个保镖四处说你的功夫水平高,跟无影剑仲伯元不想上下。为了疗伤,安兴最近消停了很多,所以啊,他放话找咱们麻烦的可能性不大。”
“两个保镖给咱拉仇恨呢,要是无影剑大师象周瑜一样,还不找我死磕啊。”风彬轻轻拍了拍兰姐的手,轻轻点头,他也在做着各种分析,避免被人利用,当枪使。
“即使真是安兴放话,”兰姐继续说道,“我们也不怕。在江宁地界,他一个外地泥鳅,还能翻腾出大浪来?”
“就看不惯他们那副流氓无赖的嘴脸。”风彬说道。
兰姐轻拍了一下风彬的肩膀,“就知道你受不了这个!这事情,等查个水落石出后,再行动不迟。”
“嗯!”风彬点了点头,“都听姐的。”
兰姐高兴地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坐回自已的办公桌后,“一品来了电话,大雄的手术很顺利,让咱们放心。我在想,要不要去首都看看呢。”
风彬开心的笑了笑,“大雄住的不是普通的医院,是军队的最高医学研究机构。一般人进不去。蔡一品能进去陪同,还是老爷子豁出脸面,求爷爷告奶奶,唐院长才勉强答应下来。”
“啊!”兰姐轻声感叹,忽然问道,“唐院长,是哪位?”
“给莫老爹治疗胳膊的唐天时唐院长,现在调到首都去了。”风彬说道,想起在为老莫治疗胳膊的那晚两人的谈话,发了一会呆。
兰姐没有打扰他,埋头去分析案头的报表去了。
林望云期盼的娇莲与安泰安保干起来的计划落空了,消息放出去很长时间了,娇莲这边竟然没有任何动静。
“他们真能沉得住气!”林望云心里想着,此时他已经没有找苗秀与曹彬商量对策的心情了,每次商量事情,两人总是一致反对他,搞得他心烦意乱。
“兄弟阋于墙!”在死去了三位兄弟后,林望云已经不敢去触碰这样的事情了。有时候他也在想,自已为什么要跟娇莲过不去呢?想来想去,也没有找到确切的答案。双方的龃龉龌龊太多,每一个都像脓包一般,说不定在什么时候破裂。
“就听老苗的!暂时缓缓手。”林望云下定决心不再操弄安泰与娇莲的矛盾,“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总有一天,大火会把你们烧死。”
苗秀近来很少到林望云的茶室闲坐。人与人之间一旦产生嫌隙,第一反应就是少见面。林望云与苗秀也是如此,况且,苗秀开始从心底防范着林望云,免得自已步死去的结拜兄弟的后尘,着了林望云的算计。
“四弟,我从圆福寺刚弄来的新茶,你尝尝。”林望云热情的招呼。
苗秀笑着说道,“刚在办公室里面灌了个水饱。先不喝了。”又俯下身,在茶杯上闻了闻,由衷赞叹道:“好茶,圆福寺做茶功夫一流。”
林望云用诧异的目光看了一眼,独自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
“大哥,一个不好的消息。”话一出口,苗秀感觉自已是一只乌鸦,总是给林望云传递不好的消息。
“由波带领的专案组在江宁集结,又开始工作了。”苗秀边说,边审视着林望云的表情变化,“周滨现在很紧张,我今天去找他办事,他一口拒绝了。说什么‘风头紧’,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紧张过。还有,听看守所的警察讲,他们都被换掉了,江宁看守所被武警接管了,原来的看守警察从所长到环卫、保安,全部撤换掉了。”
“啊!”林望云一声惊叹,“如此一来,里面的人我们都无法联系上了?”
苗秀心中暗自高兴,对他来说,江宁看守所被接管绝对是好消息,“我尝试着去探望方通达,还没有到大门口,便被便衣拦了回去,说什么‘军事重地,闲人免进’,一个小小的江宁看守所,什么时候成了军事重地了?”
林望云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惊呆了,他结结巴巴的说道:“连…系…不上了?方通达还在里面。”
苗秀压着心底的笑意,装作惊慌的说道:“联系不上了。”他刻意的忽略了方通达,安排方通达到宏图KTV卧底和放火,虽然是开会商量的集体决策,最终还是林望云下地命令。现在正好借机把一切都推给林望云。自从方通达被抓,苗秀便立刻注销了用于联系的手机号,免得引火烧身。
“最近联系不上的人越来越多了,方通达、姚武、顾力雄、段轼、毛志彬,五个了。”林望云喃喃自语,“下一个是谁呢?”
苗秀看了一眼林望云,“我想办法联系方通达。大哥也早做打算。如果方通达放水,返了口供,就麻烦了。”
林望云轻轻摇头,“临时来看,方通达那边问题不大,就是不知道姚武那边供出些什么来。因为宏图KTV失火,我们与娇莲、宏图算是彻底结了梁子。以前台面上有毛志彬和段轼我们还能维持,现在两人都联系不上了,大概率凶多吉少。是该早做打算了。”
“怎么打算?难不成两边和解,他们撤诉?”苗秀明知故问。
这不失是个好主意!
“谁做调停人?”林望云急吼吼的要给安兴和风彬做调停人,一转眼,成了自已急吼吼的找调停人。
苗秀装作没听见,从自已的口袋中掏出一只个人茶杯,“名贵紫砂的,大师之作,我养了小半年了。”边说,边自顾自的为自已倒了一杯茶。
“好茶!”他发自心底的赞叹。
“快说啊,谁能调停我们与宏图还有娇莲之间的龃龉?”
苗秀笑着说道:“调停人好找,有一楼大厅里的铜鼎在,河东同道都会给我们几分面子。不过,一件事情大哥需要早做打算。”
“什么事情?”
“江宁航运及下面的子公司,股权都在大哥手中。如果遇到最坏的情况,这些算不算是大哥的私人财产?所以,为了应对最坏结果,大哥最好提前把股权分散开来。”
“哦!”林望云陷入沉思,脸上的肌肉微微抖动,一时弄不懂苗秀的话是诅咒还是警告。苗秀又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好茶!真是好茶。”
林望云没有接话,思索着苗秀这个提议的动机和目的。
苗秀笑了笑,小心把喝茶的个人杯收起来,轻轻起身,走了。
林望云呆呆看着苗秀的身影,神情阴晴不定,一时搞不清楚,苗秀是为了他好,还是设好了圈套让他钻。
从苗秀远去的背影里面,林望云看见了死去的大哥、二哥和五弟在影影绰绰的阴影中向他招手。“阴谋,圈套!”他心中做了最后的决断。即使识破是圈套,他也没找到破解之道,思来想去,他逐个否定了一个个可能的解决方案后,剩下的只有一个方案:把江宁航运的股权分了。
在做出拆分江宁航运股权的决定后,他忽然又想到了另外一个方案:让他死!
在这个方案中,如同对付大哥、二哥和五弟一样,让苗秀神不知鬼不觉的去跟他们作伴。甚至,让曹彬也去,黄泉道上不孤单。
在两个方案中权衡再三后,林望云狠狠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