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外,围府的禁军都已撤走,门外一个人都没有,可一行人刚走近国公府,大门就打开了,显然里面一直有人在看着门外的动静。约莫十几个家丁从院子里迎出来,牵马的,扶车的,全都面露喜色。
被大家簇拥着进了府门,只见院子里丫头婆子们站得满满的,见他们进来,个个欣喜异常,有几个老婆子还背着身子抹泪。
“干什么呢?快散了,这成何体统。”李建成一脸严肃地训斥道。
“夫人、大公子,你们还不知道吧?今日午时,李敏大人全家三十二口、李金才大人全家十七口已被满门抄斩了。”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小心翼翼地回道,“我们见夫人与几位公子去了这么久,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又听说凡是李氏皆要获罪,所以都害怕得很。这下好了,您们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外面守着的禁军也都撤了,看来我们是没什么事了!”
那人又回头看看正堂,“老爷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饭,一直都在屋里坐着看书,夫人快带着公子们进去吧。”
窦夫人抬头望了望正堂敞开的屋门,点点头道:“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
众人都答应着渐渐散去,只有一个中年女人站着不动,呆呆地看着江蕙。
江蕙跑过去,一把抱住那女人:“大婶,你好吗?”
“你这一穿男装,我都不敢认了,你是怎么来的?我不是做梦吧!”柳婶也紧紧抱住了江蕙。
此时,窦夫人已经带着李建成和李元吉向正堂走去。李世民却有意落下一步,拉着柳婶低声道:“江蕙只吃了些宫中的简单茶饭,你带她去厨房,给她做点吃的。”说完,赶了几步,也进正堂去了。
江蕙跟着柳婶来到厨房。柳婶给她煮了一大碗油泼面,江蕙已经一天没吃过正经东西了,接过面来,感激地对柳婶笑笑,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还未吃完,就有小厮传话说老爷有请姑娘。江蕙忙放下碗,擦擦嘴,跟着小厮来见李渊。
进了正堂,见李世民兄弟三人垂手侍立两旁。堂上正中坐着两人,右边是窦夫人,左边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面如冠玉、长髯垂胸,虽儒雅却自带一股威严。
江蕙知道,这男子一定是李世民的父亲李渊。于是上前几步躬身施礼,“江蕙见过国公大人,江蕙身着男装,不便持女子之礼,不周全处望国公勿怪。”
李渊默不做声地端详了江蕙一会儿,开口道:“今日宫中情形我已知晓,姑娘挺身相救,巧舌如簧,助我李家脱困,帮了我李家大忙,老夫感激不尽。只是,老夫还有一事不解,想请教姑娘。”
“国公言重了,有什么事您尽管讲。”
“不知姑娘在来京城的路上可曾见过一块石碑。”
江蕙听李渊如此一问,心中有些诧异,不知石碑的事李家是如何知道的?可转念一想,李家经营多年,想来地方府县,禁卫军,乃至宫中也都有很多眼线,这石碑的事本来就不是什么机密,自然很快便得了消息。于是微微一笑,道:“您说的是降郡普救寺中的那块石碑吧?见过的。”
“不知那块石碑的出现与姑娘可有关系?”
“石碑与我没有关系,我只是在石碑上面写了几个字而已。”
李渊点头捋须而笑,“怪不得世民说那上面的字极有可能是你的杰作。”
江蕙看看李世民,笑道:“我经常在山洞洞壁的岩石上写字画画,二哥是见过的。”
“前有安伽佗的谶语,后有陛下的噩梦,全都直指老夫,以陛下多疑的性格,老夫认定李家必然难逃一劫,却万万想不到陛下竟然能够轻易放过李家,对此,整整一个下午,老夫都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得知石碑之事,一切便都说的通了。江姑娘艺高胆大,聪慧过人,这次炮制出这石碑显圣一事,救了我李家阖府上下百余条性命,李渊在此谢过姑娘。”说着话,李渊站起身来,冲着江蕙深深行了一礼。
窦夫人和李家三兄弟见状也都作势要向江蕙行礼。
江蕙慌忙向旁边跨了一步,避开李渊,顺势也拦住了窦夫人和李家三兄弟,“国公、夫人切莫如此,江蕙本来就是要入京相助李家,正好遇到这样一个契机,便与宇文将军一起设计在石碑上做些手脚,这也是天不灭李家,并非是江蕙一人之功。”
“宇文成都也参与了此事?”李渊警觉起来。
江蕙点头道:“这事能成,宇文将军是帮了大忙的。”
李渊闻言面色变得凝重,低头不发一言。
“无妨的,”李世民忙道,“我与宇文成都虽说相交不多,但深知他的人品,他与宇文化及、宇文成龙的秉性格格不入,是足以信赖的。他既然帮了我们,就绝不会把事情的真相告知他人。”
李渊摇头苦笑了一下:“毕竟是宇文家的人。”
“国公放心,”江蕙笑道,“这事若是漏了,便是欺君之罪,宇文成都又不是傻子,他既然做了,就绝不会说的。”
“罢了,管他说与不说,事已至此,一切听天由命吧,”李渊说罢,示意江蕙坐下,又道,“姑娘的身世我也有所了解,不知姑娘今后作何打算?如若要留下,我们会把你当作家人,如若要走,我李家也会厚谢姑娘。”
未待江蕙开口,李世民上前一步道:“父亲,江蕙孤身一人,又是儿子的义妹,就让她留在府中吧!”
“不只是义妹,”窦夫人也开了口,“依江蕙在御前所说,那江蕙你的母亲是前朝平原王郡主吧!”
江蕙点头称是。
窦夫人和蔼地望着她:“我母亲是前朝襄阳长公主,算起来,你该叫我一声姨母呢?”
“姨母?”江蕙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望着窦夫人亲切的面庞,眼泪不由得充盈了眼眶。
“孩子,过来.”窦夫人招手让江蕙过去。
江蕙回头看看李世民,李世民冲她微笑着点头。江蕙慢慢起身,迈步走到窦夫人身前,双膝跪倒。窦夫人伸手把江蕙揽入怀中,二人都垂泪不止。
李世民上前劝慰:“大家相见乃是喜事,怎的倒哭个不停呢?蕙儿,快别哭了,给我们讲讲你出山后发生的事情吧!为何皇上说你立了大功呢?”
“说的是,”窦夫人擦擦眼泪,“来,你们几个也都坐下,咱们让蕙儿讲讲这一路上发生的事。”
江蕙点头起身坐下,将如何邂逅宇文成都、如何遇险、如何逃生、如何拜见公主等一一详细道出。她口才甚好,把一路上发生的事讲得声情并茂,让大家如临其境,全都听得津津有味。
不知不觉,已到三更。李渊笑着站起来,对众人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也都累了一天,全都回房歇息吧,蕙儿这就要在府中长住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明天再让她讲。”
李建成和李元吉闻言,行礼告退回房去了。
窦夫人站起来,要亲自带着江蕙去安排住处。江蕙哪里肯劳烦窦夫人,极力劝阻。窦夫人无奈,对李世民道:“那你就去给蕙儿安排一个住处好了。”
李世民答应了,和江蕙二人告辞出来。
此时夜已深了,家丁仆役大多已经睡下,只有管家李宇还在东厢房候着。见李世民带着江蕙出来,忙迎出来对李世民道:“二公子,我在东跨院给蕙小姐安排了住处,蕙小姐与柳婶相熟,正好四公子不在,我就先命柳婶过去侍奉蕙小姐。今日有些仓促,明日再给蕙小姐调拨使唤的丫头,您看如何?”
“好,就先这样。”
“那我带着蕙小姐过去吧?”
“不用了,你进去问问国公和夫人还有什么事,我带她过去就好。”
李宇听了,也不坚持,自已进正堂去了。
李世民带了江蕙来到东跨院,四下审视了一圈,看一切都还齐备,便跟着江蕙来到屋中坐下,问长问短,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江蕙嗔怪道:“这是国公府,又不是在山上,你莫非要在这里待一夜不成?快些回去,我也困了,让我歇歇。”
李世民笑着起身,却又再三嘱咐柳婶好好照顾江蕙,这才回房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