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朝中颁下任李渊为太原留守的圣旨后,已半年有余。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再没有针对李家的旨意,就连公主也仿佛失踪了一样,没有一点消息。
江蕙知道李世民不便找人打听消息,于是私下询问翰墨,得知了宇文成都家的地址。趁李世民外出之际,一早便偷偷来找宇文成都。
宇文成都一见江蕙便笑道:“你不用说话,我都知道你今天来找我所为何事。”
“我不信,你说我找你为什么事?”江蕙撇撇嘴,满脸不屑。
“你是想找我探听探听上面的意思,对吧?”
“才不是呢,”江蕙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我来是感谢你赠我追风。”
“哦?是吗?”宇文成都无奈地摇头,“我就知道世民一定抵不住你的追问,会告诉你实情。不过,你既知道追风是我送你的,今日也为了这个专程来谢我,那你的谢礼呢?”
“提谢礼干什么,你哪有那么世俗?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你我皆为君子,若是谈什么谢礼,岂不是成了小人了!”
宇文成都闻听,哈哈大笑:“今日我才知什么叫做‘舌灿莲花’。那好,既然我们都是君子,君子相交就应平平淡淡。你今天的谢意我心领了,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以回去了。说罢,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便作势要往外送江蕙。
江蕙急忙陪笑道:“慢着慢着,好了,我对你说实话好了。我来找你确实是谢你把追风送给我,但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还是这几日我心中一直忐忑不安,所以找你想问问公主现在的情形。”
宇文成都坐了下来,看着江蕙正色道:“忐忑不安?这倒是实话。那‘平妻’一事是你给公主出的点子吧?”
江蕙见宇文成都如此笃定,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是。当时公主非常非常诚恳地要我出主意帮她,还说了很多煽情的话,我一时冲动,所以就……”
“此事世民是否知晓?”宇文成都打断了江蕙的话。
江蕙忙摇摇头:“我可不敢告诉他。他若知道是我的主意,还不把我吃了。对了,宇文大哥,你也一定要替我保密,千万不要告诉二哥是我干的。”
宇文成都闻言摇头笑笑,又道“像我们这样的御前侍卫,在外谈论宫中之事乃是大忌。今日我对你说的一切,你只要自已心中有数即可,切不可对任何人讲,包括李世民。”
江蕙郑重点头应下。
宇文成都起身踱到门口,探出头去,左右看看,然后掩了门扇,转身对江蕙说:“留世民做人质是公主的主意,当时皇上还夸公主心思缜密…… 可唐国公一家人刚刚到了太原,公主便去找皇后娘娘,说要嫁于李世民。娘娘当时就傻了,说什么也不同意。公主便闹将起来,提出什么‘平妻’的说法。皇后娘娘无奈,只好禀告皇上,皇上自然也是不准。
“他们原以为公主只是一时兴起,时间一长也就不再坚持,可谁知,这已经半年多了,公主反而闹腾得越来越厉害。尤其最近这几日,公主正在宫中闹绝食。皇上皇后最为疼爱公主,从小宠惯了,现下对公主的任性都是手足无措,没有一点办法。”
说罢,宇文成都嘴角上扬,对江蕙眯眼笑道:“你给公主出了这馊主意,不要只是怕世民知道,你最应怕的,其实是让宫中知道。要是宫中知道了这是你的杰作,你的小命也就没了。
江蕙闻言,立时愁眉苦脸地萎顿在了椅子上,可怜巴巴地望着宇文成都:“宇文大哥,你行行好,帮我出个主意呗!当时,我真没想到后果会是如此严重。”
“你别跟我这里装可怜。”宇文成都一屁股坐在江蕙旁边的椅子上,自顾自端起一杯茶来喝。
喝完后,宇文成都把茶杯往身旁的桌子上一放,瞥了一眼江蕙,冷笑道:“你这一套,哄哄旁人倒也罢了。我跟你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你的心眼儿我是知道的。恐怕来找我之前,你已经有了办法。你今天若想让我帮忙,你就明了说,别跟我来这一套。”
江蕙嘻嘻一笑,往宇文成都面前拉了拉自已的凳子,道:“宇文大哥真是快人快语,好,我就说说我的想法。我是这样想的,你看,公主求嫁一事呢,宫中自然不想让外人知道。但这知道的人一少,皇家的脸面是保住了,却也就无人能给皇上出主意,无人能够为皇上分忧了,皇上也就对自已刁蛮的闺女束手无策了。宇文大哥随侍皇上左右,你只要在适当的时候向皇上进言,就说我,”说着江蕙拍拍自已的胸脯,“就说江蕙说不定能够劝公主改变主意,不妨让江蕙进宫试着劝劝公主。皇上病急乱求医,自然就会让我入宫试试。只要我能够见到皇上或是见到皇后,此事便不难解决了。”
“哦?”宇文成都皱起眉头,“你当真能说服公主,让她另择佳婿?”
“不,我当然说服不了公主,但只要我能见到皇上或是皇后,我就能说服他们,让他们答应公主,允许公主嫁给李世民。”
“有把握吗?你能保证不会触怒天颜?”
“你放心,我保证皇上会痛痛快快地答应公主的请求。”
宇文成都听罢,低头琢磨了一会儿,复又抬头不解地看着江蕙:“蕙儿,你……你真的愿意看到公主嫁给世民吗?”
江蕙笑道:“公主虽有些任性,但却是个好姑娘,若是当真能嫁给二哥也是二哥的福分。”
“蕙儿,恕我直言。你是否存了报复长孙家,给那位长孙大小姐添一个对头的想法,所以才这样做的呢?”
“哼哼!”江蕙冷笑一声,拂袖而起,“宇文大哥就是如此看我江蕙吗?莫说那长孙大小姐并未为难过我,就算她曾待我如何,我也不会拿二哥的幸福开玩笑。我之所以要做这个月下老人,一来是感觉公主人不错,嫁给二哥对他们两个来说,确实是一桩好姻缘;二是想为李家求一道护身符,让皇上不再疑心李家;三是为了帮助公主实现心愿。仅此而已。我母亲之死,虽与长孙家脱不了干系,但也是母亲自已的选择。所以对长孙家,我只是厌恶,谈不上什么恨,也从未存有报复之心。”
见江蕙真的生了气,宇文成都忙起身打躬作揖:“好了好了,是我冒昧了,蕙儿你不要生气,”说着,宇文成都抬头看看江蕙的脸色,“我自然知道,你并非胸襟狭小之人。但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你就算是肚量再大,又怎会容忍世民身边有妻还有妾呢?他若是妻妾成群了,那你呢?你怎么办?”
江蕙闻言脸色一红,继而显出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宇文大哥开什么玩笑?二哥娶的老婆越多,那我的嫂子就越多,疼我的人也就越多。他娶妻纳妾我高兴还来不及,那是多多益善,我怎么还会不愿意呢?”
“哦,哦。是这样啊。”宇文成都吧嗒了吧嗒嘴,不再说话了。
“好了,我们不说这些废话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我能够进宫,这事只有你能帮我。”江蕙说着,满怀期待地望着宇文成都。
宇文成都点头应下。
江蕙见宇文成都答应,脸上又绽开了笑容,口中称谢不已。
从宇文成都处告辞回府,见兰韵已经到了府中,正坐在屋里与姹紫嫣红说笑。
江蕙笑道:“兰姨今日为何到的这样早,往日不是卯时才到吗?”
兰韵道:“昨晚楼里来了几个纨绔,闹腾得厉害,我趁他们宿醉未醒,便离了楼里,免得他们醒来又纠缠不清。”
“这样啊?”江蕙听了,若有所思地问,“兰姨,你没有想过离开沉香楼吗?”
兰韵微笑道:“离了沉香楼?离了沉香楼我又能去哪里?”
江蕙道:“就留在国公府啊!你若有意,我去求二哥替你赎身。”
兰韵摇摇头:“蕙儿说笑了,这国公府是什么地方?哪里能容得下我们这种人?如今若不是国公爷远行,不在府中,我又岂能踏入这国公府半步?要说李二公子对你可是真好,竟然能为了你甘愿受责。”
江蕙诧异道:“为我受责?”
“是啊,国公爷对家人管束甚严,京城中人尽皆知。我来府里的事如今京城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李二公子荒淫无度,日日招娼妓上门。你想想,这事若是被国公爷知道了,二公子岂能不受重责。”
“你来这里是当先生的,等见了国公爷我自会解释,就说是我求二哥招你进府的。”
兰韵哈哈笑道:“蕙儿你好可爱,你以为国公爷关心的是我进府来干什么吗?像他们这种高门大户,最看重的就是身上的羽毛,只要我这种身份的人,踏进府门便是罪过。”
江蕙心念流转,便知李世民招兰韵进府,一来是为了教自已,二来也是学了他老子的手法来自污其名,所以根本不用担心李渊责怪。但这些又不能对兰韵说明。只得苦笑道:“兰姨不用考虑这些,只要兰姨愿意,我可以让二哥给你买个院子,就是赎了身你也不用入府,就住在自已的院子里就好。”
“哪有那般简单?像我们这种人,出沉香楼后,如果没有进富贵人家的门,即使赎了身,也会有无数的腌臜人、腌臜事找上门来,反倒不如就待在沉香楼中,多少还有个庇护。”
江蕙心知兰韵说的都是实情,但仍然不甘心,继续劝道:“可为你赎身的毕竟是国公爷的二公子,难道唐国公府的名头还不足以庇护你吗?”
“这里是什么地方?皇帝脚下!这里的权臣显贵数都数不清。唐国公今日罢官、明日禁足、后日又起用,他李府自身都风雨飘摇,保不住自身,又能保我几何?”兰韵想的通透,说的也平静。
江蕙再不知如何反驳,默然无语。
从那日托付了宇文成都算起,又过了两天。
这两天,江蕙始终在忐忑不安中度过。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设想着进宫后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揣度着杨广、萧皇后、公主他们各自的心思,盘算着自已要说的话。别看她在宇文成都那里表现的胸有成竹,可实际上,她一点把握都没有。她只是想去搏一搏,如果侥幸成功的话,那么,悬在李世民头上的宝剑就可以拿开,李家的安全也就有了保障。
第三天下午,江蕙正在给她的大小追风洗澡,就见翰墨急急跑了来,喘着粗气对江蕙说:“蕙小姐,快回房收拾一下,宫中传旨叫你入宫。”
江蕙的心一下子跳得飞快,说不清是激动还是紧张。她匆匆赶回房中。李世民早就在她的房间里等着她了。
一见江蕙,李世民满脸忧色地迎上来,急促地说:“宫里的轿子就在门口,说是公主叫你去,可是传旨的却是皇后身边的王公公。而且王公公脸上一丝笑意也无,言谈举止也不同往常。不仅不进府,甚至连轿子都没下,也不用我在门口相陪。事情处处透着蹊跷,绝不是那么简单。你心里要有个计较。”
江蕙心中清楚,一定是宇文成都向皇上皇后进了言,但又不能和李世民说明这其中的原委,只好含含糊糊地点头应下。
姹紫、嫣红二人忙着侍奉江蕙净面、梳头、换衣,好半天才收拾完。
待江蕙从里间走出,李世民前前后后地围着她看了一圈,见装扮的很是得体,满意地点点头,却又再三嘱咐,一定要小心。江蕙也不多言,只是点头。
二人一起匆匆来到府门前,那王公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一见二人出来,只略抬手向他们示意了一下,便命人放下轿帘,先行去了。
江蕙看了李世民一眼,不敢怠慢,也上了轿,尾随而去,只留下忧心忡忡的李世民独自站在府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