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骗那些老人的理由？”听完了陆三川所谓“差很多钱”的辩解，戴家泽没能产生共情。一方面，他觉得陆三川还没有山穷水尽，至少没有到不得不违法犯罪的地步；另一方面，被骗的成大海和他卧病在床的老伴时时敲打着他，让他不要胡乱心慈手软。
“我要给儿子看病，”陆三川皱着眉强调，“我不能看着他一天天严重下去！”
医学上的事情戴家泽不懂，但他懂法律。在南岱派出所还没合并的时候，他遇到一个更倒霉的人。菜场的市场管理员与菜场卖鱼的因为摊位摆放的事情发生纠纷，卖鱼的用手机砸破了管理员的头。
管理员当时就去医院缝好了伤口，回到家该吃吃该喝喝。谁知一觉醒来，突然就高烧不退，直接送到沪上抢救。沪上医院全国一流，查出管理员感染了一种刚刚发现两三年的细菌。
这次感染直接导致管理员的后半生在轮椅上度过。但感染的原因却无法查清，没人能说得清是殴打导致的，还是在医院缝伤口时感染的，还是管理员自已干了什么导致的。最重要的，没人能对感染的因果关系负责。
因此，伤情鉴定只能根据查清的部分，也就是敲破的头给出轻微伤的结论。进一步，案件只能根据轻微伤作出最终的处理，得出让管理员不可能服气多的结论：对卖鱼的处十五日行政拘留。
管理员把复议、行政诉讼的程序完完全全走了一遍，都没能推翻公安机关的决定，就是因为公安机关程序合法、法律适用正确。至于最终卖鱼的、医院等合起来补偿了管理员的经济损失，则是在法律之外的战场上多方博弈的结果。
“你的困难，改变不了你诈骗的事实，”张东旭做起了释法工作，“很多杀人犯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做了傻事，比如三个孩子都不是自已亲生的那个男人，但他们最终还是以故意杀人罪判刑，区别只在是死是活、刑期长短。”
“我又不是杀人，”陆三川狡辩起来，“那些石斛制品都是真的，只是没那么贵。再说了，那些老头老太都有钱，这点钱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的。”
“不会造成影响？”戴家泽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顾不上自已手疼，怼道，“光我知道的，就有成家村的一个老人，相信了你们吹的疗效，几十年攒下的棺材本都掏给你们了！这样的老人肯定不止一个！”
陆三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摆烂般地说：“骗也骗了，钱也已经花了，你们说，现在怎么办？”
“先好好配合谈话，”见陆三川松口，戴家泽赶忙说，“我们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实话实说，只有知道了事实，我们才能告诉你怎么办。”
陆三川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张东旭首先发问：“你和潘宏运之间，是怎么分成的？”
“我和蒋秀梅是一起的，就算一份。潘宏运按人头给我们算钱，我们每带一个人到星亚公司，潘宏运就给我们十块钱。每有一个人买了石斛礼包，潘宏运就给我们一千两百块。”
戴家泽站起来扭了一下腰，接着问：“大巴和饭店呢，他们也是星亚公司的人吗？”
“大巴和饭店是我联系的，他们都以为我是旅行团的，不知道星亚公司的事情，”说完，陆三川又补充了一句，“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该说的我都说了，这个时候你们没必要再怀疑我了。”
“我们百分之一千相信你。”大巴和饭店自然是要调查的，但现在当着陆三川的面，为了不扰乱他供述的节奏，戴家泽拍着胸脯保证道。
张东旭把陆三川的供述记录在案，才接着问：“你骗了多少人，这些人分别是谁？”
陆三川的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着，表示正在回忆。他回忆了一会，却给了一个让人失望的回答：“我记不清了。”
张东旭和戴家泽一改刚刚的温和鼓励，凶狠地盯着他。陆三川连忙解释：“我干这行已经有两年了，去过的村子太多，真的记不清了。”
“咱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让你回忆两年多的事情确实不可能，”网上流传着“大记忆恢复术”的说法，但在当前的执法环境下，张东旭不可能冒着脱衣服下监狱的风险使用这种方法，他把一本账本放在陆三川面前，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陆三川对这个小册子再熟悉不过，看见这个，意味着他撞了南墙、到了黄河，再无反抗的可能。他颤抖了一会，很快恢复平静，说：“是我这么多年在星亚公司的分成账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