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来点。”
许茴接着道。
许弈这次没动,许茴的态度让他不适应,口气像在逗一只小狗。很少见她展颜真正笑过,此刻她笑容也跟往常不同。
不,是跟在门口的时候都不同了。
许茴见他如此,索性自己主动挪了过去。
自然的帮许弈卫衣翻了翻有点褶皱的帽子,认真的端详。
“长的真俊,从小帅到大。”
许弈如坐针毡。
几个服务员走了进来,各种做好的海鲜一一摆放上桌。
刺身拼盘,帝王蟹,波龙……
虽然很多都是半份,或几分之一的量,却也足够丰盛。
许茴应付吃了些,开始帮着许弈剥虾,剥蟹。
店里有员工可以代为服务,许茴没让对方进来。
许弈挺有食欲,他今天没拍视频。起床后就去了健身房,早就饿了。
可再饿他也吃不完这一桌子的海鲜。
再加上许茴殷勤伺候,吃的更是一言难尽。
他对许茴没啥深仇大恨。
更准确的说,他其实也在赌一口气。你有钱跟我无关,没你我也饿不死,父母都不指望你,我更不会……诸如此类的心态。
随着时间推移,心态在发生变化,对许茴的看法也在变化。
父母是惦念她的。
父亲病了之后说死都不愿意见她,可后来许弈还是从他病床的枕头下看到了照片。一张少见的全家福,上面有许茴。
母亲去世前去学校找他,说许茴欠了家里好多钱,让他以后没钱了就去找她要账……她的最后一个通话记录是打给许茴,时长一百多分钟。
许弈年少沉于心,耿耿于怀。
姐弟在母亲去世当天又打了一架,打挺凶的。他虽然才十五岁,可许茴还是吃了大亏。她司机见情况不对过来抽了许弈一巴掌,还想继续动手,许茴又疯了一般反而打起了司机。
也是那一刻开始,许弈确定她是有心的。
成长过程中想过找她求助,拉不下脸,咬牙硬撑。
撑着撑着,到了现在。
看她剥虾剥的全神贯注,许弈眼眶莫名有些发热,掩饰去了洗手间。
他不是感动许茴这点小小的举动,他是在感触自己这些年经历的一切。
空荡荡的房子里,孤独似永无止境。
所以他很珍惜于思媛,珍惜她家人。恋爱期间他没她爱的那么轰轰烈烈,甚至许弈都不确定自己到底爱不爱她,可愿意心甘情愿的去拿一切爱她。婚后他明知于明海跟吕月君是什么人,会忍着,退着。
他们的算计许弈清楚,他们的为人许弈了解。
他们不是于思媛,可当于思媛也渐渐朝着他们靠拢的时候,他就彻底熬不住了。
爱高于一切。
爱却并不仅仅只是爱情。
回到包厢。
许茴自是注意到了许弈眼睛的不同。
见他坐的远,主动又凑过去一些:“你也感冒了?”
许弈撇开视线。
许茴笑着把又剥好的一盘虾肉蟹肉端到许弈面前:“再吃点。”
“我已经饱了,你自己吃吧。”
许茴摘下了手套,单手撑住下巴看他侧脸:“跟我说说咱爸妈的事呗,从我出国留学后,就基本没一块生活过了。”
“说不了。”
“为什么?”
“不想煽情,总之他们不怪你,也没有几个父母会真的记恨儿女一辈子。反而爸妈很为你取得的成就开心,他们看到孩子过的好就成,怎么个过法不重要。”
许茴:“可我过的一点都不好。”
“那是你自己选择的啊。”
“你怪我吗?因为我,爸妈当初动过不要你的念头。”
“你应该跟他们再闹的凶一些,这样我也就不用来这世上苦熬了。”
“他们疼你疼的要命,你熬啥了?”
“就因为太疼我,没了他们之后我才更难熬。需要提前去适应社会,接触形形色色的人。那一年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父母眼里的珍宝,只是在父母眼中,在别人眼里啥都不是。我得变得格外有素质,懂礼貌,才能慢慢的被接纳,去融入。”
许茴怔神:“咱爸生意走下坡路,是不是我……”
许弈摇头:“如果不是你拿走这么多,他同样会赔光。他性格不适合做生意,太仁义,不懂拒绝,能赚钱是有贵人赏识和足够的运气,碰到恶人擅算计的,一定会栽跟头。你知道他日记本上借出去多少钱么?五百九十八万,大部分是二十年前,三十年前的老账。”
许茴:“是啊,他一点都不会拒绝身边的人,越亲近越不会拒绝。我站在窗口找他要一千万,如果不给我,我就跳下去……一千万啊,那会江城最繁华地段的房子才几百块一平。他为了给我这一千万,掏空了厂子里的钱,卖掉了好几套房子,还把刚建好的分厂卖了。”
“其实比我聪明,更努力的人有很多很多,但十几岁就有一千万的人凤毛麟角。我的一切都是他给的,我却辜负他这么多年,连他去世的时候都不在身边。说畜生不如,都抬举我了。”
许弈:“他也是有怕影响到你的考虑,晚期扩散了,神仙难救。”
许茴擦了擦眼睛:“你不用安慰我。”
她吐了口气:“你不是问我找你什么事儿吗?除了想跟你说说话,再就是把慧心文化给你一半。这都是用爸的钱衍生出来的,应该属于咱们俩。”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总感觉是开玩笑。”
许茴认真:“我一点都没有玩笑的意思。”
许弈打岔:“你还没结婚吗?”
“这辈子不打算结了,恐婚,就是没想到你会结这么早。知道你要结婚的时候,我调查过你岳父母家,你结婚那天我还找人去了现场偷偷录像……”
许弈问道:“华瑞最大的那笔业务,也是你?”
许茴点了点头:“想帮你,不知道该怎么帮,你也不愿意接受。我只能跟江城的一个朋友打声招呼,让偷偷照顾照顾。”
“我就说嘛,一碰到解决不了的事,总迎刃而解。”
许茴:“主要还是你们能力出众。”她停了停:“离干净没?”
许弈:“再有几天就过冷静期了。”
许茴抿了抿嘴唇:“他们让你净身出户?”
“我自愿的。”
许茴手指跳了跳:“你婚内,应该过的不好吧。那家人我了解过,不是很容易相处……”
许弈打断:“都已经过去了,好不好又能怎样,于思媛人还可以。”
许茴吐了口长气:“让你净身出户人还可以?小弈,善良不是用在这种人身上的。”
“说了是自愿的,她不是不愿意给我钱,主要牵扯有点多。我不想再耗下去,才想要以最简单方式去处理。”
许茴:“跟你说我公司的事呢。你要嫌麻烦,折现也行。不过我是肯定一时半会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只能慢慢给你。”
许弈玩笑般讽刺:“你因为一千万都敢跳楼,现在又大方的要把公司给我一半。换成你是我,信不信啊?”
许茴语塞:“我这就让律师过来拟协议,明天陪你去公证。到燕城后,我马上着手这件事。”
许弈摁住了她去拿手机的手:“我信,可我不要,你把咱爸给你的一千万分我一半就行。是我的我拿,不是我的横财,我怕拿了之后烫手。”
许茴愣了下:“真不要?”
许弈:“不要。”
许茴惊讶:“不心动?”
许弈:“心动啊,心动我也不要。”
许茴抽手,下意识揉了揉他头发:“我先给你留着,想要的时候再给你。”
这动作让许弈身体有些僵住。
他可能看错了。
他竟然从许茴眼里看到了“慈祥”。
她不老,极其显年轻。
偏慈祥的自然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