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茴还想说点什么,慢慢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
她张张嘴,把话全咽回了肚子。
余光观察着他依靠着玻璃的睡姿,许茴把车速放慢了许多。
近距离。
他言谈举止中的成熟稳重和此时睡着后略带着些青涩的面庞,让她突然很想哭。
她怎么就能丢开他十年呢。
一个十五岁的小孩,那阶段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明知他性格更像父亲。
倔强起来,根本不可能去求她什么的。
宁愿打工不求她,以为得癌症快死了的时候也没找她……
虽然现在关心他还不算晚。
心里终究是又多了根刺。
老头老太太要是知道他们儿子受这么多委屈,更不可能原谅她了。
这次舆论上。
许茴是有办法强行干涉的。
但她的方式或许有效,不见得是许弈想看到的。
姐弟情分刚刚恢复一些,她做什么事情都顾头顾尾,怕弄巧成拙。
许弈开始是装睡。
装着装着真睡着了。
直至,被刺耳的手机铃声吵醒。
窗外天色都黑了,许茴打着哈欠,黑色的车身穿梭在夜色中。
许弈没接电话。
他跟于思媛已没架可吵,无话可说,更怕被她一刺激口不择言被录下来。
接通后无非还是质问他为何要起诉离婚。
没错,律师已就此事通知过于思媛。
许茴拍了拍嘴唇:“谁的电话?”
“骚扰来电,到哪了。”
“跑三百公里了,到了林城的青天峰附近。”
许弈看看时间:“你开车可真慢,六小时跑了三百公里。”
许茴白眼:“看你睡着了,怕开快容易急刹吵醒你。你姐姐我可从来没给人当过司机,没替别人考虑这么多过,结果你还不领情。”
“小弈,你看我显老不?”
许弈:“十八岁嘛,商场导购员都看出来了。”
许茴乐道:“爬过青天峰没?”
“没有,听说过,夜爬的圣地,日出格外不同。我感觉就是个模仿别家的噱头,在哪看日出不一样啊。”
“爬不爬?”
许弈:“你都故意把导航偏离到山里了,问我爬不爬?”
许茴:“我很多年前来过这一次,跟几个同学一块露营。那会这山都还没开发好,风险很高,想想年轻时候胆子真挺大的。”
许茴说着当年的趣事儿,跟着又道:“现在是钱越来越多,爱好却越来越少,我已经好久没有想玩的心思了。很多空闲宁愿躲家里读读书,修修盆栽,写写生活随笔。”
说话间,道路便已开始有了些仰坡,是进了山脚区域。
到了售票处。
游客寥寥无几。
许茴买了登山杖,更厚实的大衣,还买了两顶线织帽。
气温本来就不高,山上更冷。
许弈看着一望无际的台阶,幽幽暗暗的灯光下,凭添意境。
海拔两千多米的山。
快一些两三个小时,慢了没标准。
也走不快,因为许茴走的慢。一步一步的,不疾不徐,饶有兴致的聊着天。
往常的许弈最怕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除非是于思媛来了兴致,他才会陪着去哪玩一趟。更多需要考虑公司琐事,未来,客户,业务,家庭……
抽身而出后,毫无意义的事莫名变的好像很有意义。
一段路,很多年后是有可能变成最珍贵回忆的。
这是姐弟俩人生第一次同行。
“你快点。”
许弈催促。
许茴:“你照顾照顾老年人,你姐我都快四十三了,你当体力还像你这种年轻小伙子一样。”
许弈陪她原地歇着脚:“照你这速度,估计连日出都赶不上。”
许茴郑重拍了拍他肩膀,老气横秋:“小伙子,游玩的意义就在过程中。山是山,水还是水,只有心情不是心情!”
“你搁这装什么哲人!”
许茴破防,腾的笑出声来。
“你但凡再丑上几分,就你这聊天的方式,有女孩搭理你才怪。”
许弈:“我上学那会最怕女孩子了,影响我赚钱,耽误我生意。摆个摊,一顿饭吃的死慢。卖些小饰品,挑挑拣拣问东问西,就是不买。男孩子痛快,大部分瞅一眼,有的价都不还。”
许茴肚子疼,忍的。
“有没有可能,人家根本不是冲东西去的,是冲人。小女生嘛,总有些胆子大并且主动的。”
“知道啊,想谈恋爱当然喜欢女孩子主动,问题是不想谈。生活本就够乱的,谁来都是添乱。”
“那怎么就跟于思媛谈上了。”
“她爱捧场,每次还带一群朋友捧场,无论我做什么生意。挺聊的来,爱好啥的都比较近。她人也很漂亮,气质很矛盾。有时感觉挺骄傲,有时又蛮平和的,有时脾气好,有时脾气差的要命……两种极端吧,刚认识的时候她在我身边跟在别人反差太大了。”
许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脸和在你身边不要脸。女追男,尤其是优秀外向的女孩,很难有男孩招架的住。我上学那会就自信到,只要我想,没有我搞不定的。”
“所以,你还没结婚?”
许茴抬手拍了下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虽然没结婚,但以我的阅历而言。婚姻存在的意义除了基因作祟,最重要的就是互助和互补加愉悦。如果一段婚姻会让你变得消沉,消极,乏累,提前就需要警惕了。因为,更多的负面还在后面。”
“听君一席话,就如听君一席话,理论家说话都好听。但往往说话好听的人,做不出好事。”
许茴:“你别呛我了行不。”
许弈想点支烟,考虑这是半山腰,放弃了。
他思索着,斟酌着。
他其实听进去了许茴说的话。
他这段婚姻可不就是最初预感就不对,直到越陷越深,千丝万缕。
还好的是,都还年轻,没考虑过要孩子的事儿。
真有了孩子许弈很不确定,有没有勇气从中跳出来。
爬到三分之二。
许茴穿上了大衣,戴上了帽子,并顺手帮许弈理了理被帽子压出来的头发。
许弈看她是真是累了。
每一步路都需要靠着登山杖,并且手扶着膝盖,越走越难。
他有点不忍心。
她之所以爬这么累,全是他脚程给赶的,忽略了体力和年龄的差异。
“歇歇不?”
许茴摆手:“我喜欢自虐式的运动,成功之后会有种豁然开朗的战胜感。”
她脸色苍白,呼吸频率不对。
许弈挣扎片刻,弯下了腰。
“上来。”
许茴愕了下。
零点零几秒的考虑,到了他身上。
鬼才喜欢自虐,比起来自虐,谁不享受那种被关心的感觉。
她跟其它异性也一块爬过山。
别人像许弈这样,她心里活动是,偶像剧特么看多了吧,二百五一个……
许弈这样。
她心里活动是,他终于开始慢慢朝她走近了,真有男子气概……
穿的厚实,彼此也没尴尬的地方。
许弈确实不累,他体力耐力本就很好,这阵子健身又把状态给找了回来。
步伐不快不慢,比两人单独爬山之时却要快了很多。
滴答。
脖颈像是掉进去了什么东西,很快变成了冰碴子。
许弈装没感觉,只是本就云雾弥漫的世界,变更模糊了些。
无关爱情的眼泪,其实杀伤力也不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