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尚醒来之后,来这个单元的医师肉眼可见地少了许多,夜黎本来还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是某一天朱小器神秘地在他耳边悄悄说有几个好看的医师小姐姐不见了,夜黎这才发现来往的身影越来越少。到后来这一层楼基本上就只剩那么几个医护人员,到了晚上万籁俱寂过道上的灯都暗了几分,除了轮流值班的医师坐在前台的明灯下,基本上看不到人影。
到了第四天,某个乌黑的夜晚,一道诡异的身影推开了夜黎房间的门。
这几天月入深秋,黑夜越来越长,夜色也越来越浓,夜幕的黑色浓郁得将月光都吸收了,午时熄灯后几乎看不到一点光亮,倘若在这时候行走,人和影子都可以完美地藏匿在夜色中。
一开始还好,外面偶尔还能听到医师交班的动静。后来待了几天,动静越来越小,夜黎也开始有点慌了,总觉得这特殊的地方夜里的黑和静格外渗人,于是夜黎又捡起流浪时候的习惯,开始把夜渊埋在枕头底下睡觉。
掌心贴着夜渊的剑身,那丝丝暖意勉强让他的睡眠安稳了些,但是比起之前倒头就睡还是要多留一份心,这也导致他的入睡时间比平常晚了许多。
所以那道身影无声地贴近他的床边时,夜黎心如明镜,清醒万分,其实是给吓醒的,他觉得会在这半夜三更潜入的东西恐怕是某种不干净的玩意儿。
当他竖起耳朵时居然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这才略微松了口气,倒不是鬼,是个贼人罢了。夜黎心里冷笑,随时准备暴起拔剑砍贼。
忽然一声砰的声音响彻,声源在木质的地板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努力压制的痛呼,这小贼居然摔倒了,显然专业没学到家,夜黎没忍住噗嗤笑出声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这样被打破了,场面一度很尴尬。
沉默半晌,谁都没有动,夜黎想了一下貌似装睡也没啥用了。立马憋着笑重新配上一副狰狞的表情,一个灵活的驴打滚,张牙舞爪地猛扑出去,这架势势必要与小贼死斗到底!
于是第二声地板的响声出现了,小贼扑通一声给跪了下来,连忙大喊好汉饶命。
夜黎心说这小贼不仅不专业还没骨气,他挥舞着夜渊,可是夜渊还没脱鞘呢。
但是仔细一想貌似不太对劲,哪有裹着被褥行窃的小贼?
“小器怎么是你?”带鞘的夜渊悬在小贼头顶,小贼把脸露出来了,一张贱兮兮的胖脸。
贱兮兮的脸委屈地说这个点除了我恐怕就是鬼了,隔壁周尚大哥鼾声比雷还响。
夜黎把夜渊收了起来,说小器你大半夜不睡觉乱跑啥啊,他有点生气。
朱小器立刻切换到一脸谄媚的笑容说叶大侠您就收了我吧。
夜黎皱眉说你咋不起来?此时朱小器依旧抱着被褥半遮身体跪坐在地上,好似被欺负的小女子。
小器说害怕,腿软。
夜黎一声不响地走到门口,手紧紧地握着夜渊,把门拉开一条缝,神情凝重。
他把右眼对到门缝上,一下子整条过道的景象都被他收进眼底,夜色或许是个很好的伪装,但是这伪装在夜黎的红瞳中无处遁形。
足足五次呼吸,夜黎确定了外边没有任何动静后才松了口气,准备退回屋内。
这一转身,好家伙,鸠占鹊巢,朱小器片刻之前还说腿软,而这一会儿工夫已经躺在了夜黎的床上,发出猪一般的哼哼。
夜黎很是无语地拉开朱小器的被褥,一巴掌拍碎了他的美梦,然后就是一通恶狠狠的质问。朱小器支支吾吾半天才小声说这栋楼不对劲,有鬼。
夜黎说是因为没人么?
小器脸色剧变是是因为人太多了。
夜黎嘴上说着不可能,实际上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随后朱小器神神秘秘地描述起他的感觉来,他说他总听到奇怪的声响,一开始像是有人在敲墙壁,后来像是门被推开又关,关了又开,再后来像是床底下有东西在刮着他的床板,还有无法分辨位置的地方有人在嘶喊,到了今晚,所有的声音都汇集到了一起。然后他就受不了了要跑过来跟夜黎一起睡。
夜黎还是不信,他说你怎么不去找离你最近的周尚师兄?
朱小器说你我兄弟情深何必寄居外人篱下,实际上他刚刚才被梦游的周尚一脚踹出了房间。朱小器还表示如果夜黎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他房间看看,不信归不信,夜黎心底还是发憷的,当然不敢去。
朱小器楚楚可怜地说我睡地上就行夜黎你不用管我死活,这戏演的还挺好,最后夜黎还是没办法,于是两人就在一张床上挤了一夜,准确来说是半夜,因为第二天夜黎顶着黑眼圈从地板上醒过来的。
第二天,看着医师们抓着一箩筐的大老鼠,夜黎和朱小器才恍然顿悟。但是朱小器说什么也不肯回去了,可能是心理阴影,接着他把他的床给挪到了夜黎房间,两人共居一室。
又过了几天,悠悠似乎也不怎么常来了,这让夜黎有些失望。整天对着朱小器那张胖脸听着它的冷笑话和漂亮妹纸的八卦,夜黎觉得生活越发无聊。
有一天元翀弦看出了夜黎小脸上的愁绪,跟他解释说悠悠姑娘要上课了,医学院的课程比武学院的要紧张很多。夜黎大窘说师兄你说什么啊,心里却悄悄地释然了。
人是越来越少,但是那个通向医院外面的大门始终没有对他们打开,夜黎不知道这半紧闭的状态什么时候才能解除,每次问前来探望的元翀弦师兄,师兄也总是说快了快了。
他有时候站在窗口眺望,墨械院很大,虽然只是一座山顶,但是你站在六楼地大窗户前极目远眺时,能一眼看到视野尽头的水天相接,却分辨不出哪里是这座山顶的尽头。
高楼林立,花木丛生,绿意盎然,这是一个学校么?说是皇家园林也不为过吧,而且比起夜黎常见的那种园林还多了一种东西,很久以后夜黎才明白这种东西叫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