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粗壮的树枝从泥土中破土而出，夜黎被乌阙分心的瞬间，树枝立刻缠上了他的脚踝，宛如游蛇一般蜿蜒而上。
夜黎脸色阴沉，长剑收回，必须砍断脚上的树枝。
必须将夜渊扎进土里斩断树枝，如果在外面挥剑，恐怕一个不慎双腿就会跟着树干一起断掉。
手腕翻转，长剑在空中翻动，夜黎想改成反握的姿势，但是手掌握空了，他只注意到脚下的状况，而忽略了头顶上盘旋的枝干。
它们当然不会防过这种机会，夜黎俯身的瞬间，枝条便敏捷地穿过夜渊的空隙，将夜黎双手死死缠住，夜渊旋转几圈便直插泥土中，夜黎大惊之下左手猛抓，然而树枝比他更快，瞬间锁住这只唯一还能活动的左手，另一条枝干缠住夜渊的剑柄。
一阵破土的声响，夜渊在视野中彻底消失了，只留下一个泥土翻动的大洞。
那柄唯一能对他们造成威胁的武器终于消失了。
“完了！”
感受到手臂上那股不可抗拒的巨大拉力，夜黎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乌阙被俘，夜渊失踪，自己的四肢被死死限制住，无论是战还是跑，敌人都没有留给他任何机会。
手臂和双腿上猛然一紧，一阵轻飘的浮空感，树干居然托着夜黎上升到半空中，他的身体被强行拉开成一个“大”字的形状。
解除了威胁之后，其余的树干便了缩回去，恢复成正常形态，而只是在不停地摇曳着，摇摆的幅度和频率出奇一致。好像是大型祭祀典礼上，两侧神神叨叨手舞足蹈的舞女们，她们往往位列神坛两侧，中间红毯从长阶铺落下，仿佛鲜血流淌的瀑布，圣典中称之为“天启之路”，祭司们踩着封神之路登上神坛之巅，觐见他们信奉的神明。
夜黎当然不会觉得自己会是神明，一定要类比的话，他觉得自己更像是摆在祭天台上那只烤猪。
烤猪？
夜黎瞪大了眼睛，有些恐慌，他总觉得这个姿势有些羞耻，还有点……熟悉。
妈的，真是要给我烧烤掉么？
这特么妥妥的一个放大版烧鸡烤架啊……还是能随意调整大小的那种，下面再生一堆火，洒点野茴香，翻转两圈，大火去生，小火入味，外焦里嫩。
就在夜黎胡思乱想的时候，密集的树林又运动起来了，仿佛是印证夜黎的想法，古树们居然纷纷向两侧推移，空出一条空旷的长路，一眼望不到头。
就差一条鲜红的地毯，神明的祭祀仪式就这样被诡异地还原出来。
夜黎一时间忘记了恐惧，死死地盯着那条白雾弥漫的长路。
有东西要出来了。
雾气愈加浓郁，树枝摇摆地愈疯狂，夜黎心脏狂跳不止。
鬼火？
不，那是眼睛，像鬼火般跳动的眼睛。
充斥着饥渴、疯狂、嗜血的眼神，在雾气中，那些眼神飘忽不定，满心的渴望却又似乎在忌惮什么，摇摆不前。
仿佛千万根银针刺穿身体，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夜黎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舒服，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狂热而凶狠的眼神，仿佛下一刻，那些眼神的主人就会从迷雾中窜出来，生生撕下自己的血肉吞食。
那些眼睛泛着幽蓝的色泽，但是夜黎从中看到了殷红，淋漓的鲜血，怎么样的人，才能让血红在眼眸中停留，永久不散？
这就是这片树林的主人么？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墨林山脚下？
惊惧之余，夜黎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在天下第一学府脚下，北境重都城郊，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片诡异的秘境？就算朝廷的军队无法察觉，学院的老师们也应该会在第一时间铲除掉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啊……
他们有多少？夜黎硬着头皮对上那些银针般的眼神，这一眼，险些当场晕死。
密集恐惧症，虽然俗话说十个密恐九个装，还有一个特能装。夜黎深以为然，因为真有这毛病的已经吓死了。
树林间隙，四面八方，每一个角落，仿佛似乎都被那零零点点的蓝光填充，就像草原上漫天的萤火虫，区别是它们的光是渗人的惨蓝色，在幽蓝色光亮的映衬下，瞬间将人带入地狱的气氛之中。
光亮在放大，那些迷雾中的恶鬼么们步步逼近。
夜黎竖起耳朵，听到的细碎响声令他胆战心惊，还有此起彼伏的狞笑声。
“一千年啦，终于有人类进来了么？”
“我已经闻到他的鲜血味了，真诱人啊。”
“好熟悉，熟悉的味道。”
“他是那个人的后人，身体里留着那种血！”
“吃掉他，加上这个人的血，大阵破除就不远了。”
“吃掉它，神终于给我们送来了祭品……和钥匙！”
刺耳的响声越来越密集，眼神中的狂热即将突破最初的忌惮，显然在那些怪物的眼中，夜黎就像是一只通体冒着香味的烤乳猪。
“什么人？”夜黎壮着胆子呼喊一句，话一出口他就想给自己来一耳光，这特么不是废话吗？
忽然间，夜黎眼中的恐惧浓郁到极致。
“哪来的血？”
“血……血流出来了？”
那条空旷的长路两侧，居然有猩红色的血水从土地里疯狂渗透出来，转眼间长路表面的土壤已经被鲜血完全覆盖，感情这片土壤下面藏着无数尸骸么？那些尸骸淌出的血滋养了这些古树，然后冤魂厉鬼附身在古树上，将下一个闯入的不速之客变成新的恶鬼？
血色红毯，“天启之路”。
那些怪物就是朝圣者么？夜黎就是祭品，是食物，是他们突破某个封锁的钥匙。
这是战场？还是真的地狱？
迷雾开始消散，沉重的脚步声轰然响起，由远及近。
“轰轰——”这是重骑兵的冲锋？
夜黎甚至隐约听到了远古的号角。
他们到了，那一刻夜黎闭上了眼睛，腥臭的气味充斥整个鼻腔，下一刻可能就是自己体内的鲜血喷涌而出了吧。
恶鬼狞笑。
乌阙嘶吼。
夜黎哀恸。
“上千年了，终于有星辰的后人进入了这片空间了么？”有一道声音在回荡，肃穆，庄重，空虚，仿佛远古的神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