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黎忽然注意到十月负于身后的右手。
十月负在身后的右手紧攥成拳,手背青筋凸起到可怕的程度,沸腾的鲜血仿佛随时可能撑破血管。
他在颤抖,不同于脸上神情流露的痴迷,此刻真正在他心中酝酿的是怒气,极致的暴怒。
只有极致暴怒,才能在五指陷入掌心肉里面容不显丝毫狰狞。
他的掌心隐隐翻红,但是血迹被某种力量限制住了,没有渗透出来。
十月像一只藏在静水平波之下的刺鲸,透过水面可以看到他平滑背脊展露的憨厚和乖巧,但是一旦你伸出手去抚摸那片深蓝时,在突转的千丈波澜中,你的视野之中只有赤红色的血盆大口。
他负手身后也是在警示夜黎,那是一个“危险勿近”的信号。
“原来如此。”
夜黎凛然,恍然顿悟。
是啊,十月这样强大的人怎么可能会受困于精神囚笼之中呢?
他应该是那种目空一切神挡杀神的“恶棍”才对。
十月在伪装,他应该是在那里看到了什么危险的东西,这东西他很熟悉,像是烙在他心头的一个影子,熟悉到只需要一眼或者一缕气息就能确认。
然后他收敛暴怒的情绪,伪装成眼馋于诱饵的羔羊,一步一步走进那个圈套,循着剧本一样的节奏,将那个东西想要看到的画面全部按照他的意愿呈现给他,让他以为一切在掌握之中的时候,獠牙已经抵达了他的咽喉,而那一瞬间才是十月出其不意的杀机。
分明星月明亮,夜幕剔透,但是无形之中似乎有着狂风和暴雨在集聚着,而在狂风暴雨之后,会有一场贯穿天地的雷暴,那是雷霆领域的全面爆发,彼时所有人都会见证雷电霸主的暴怒。
不像刚才洞穿渊人时的精准高效,将能量控制得分毫不外露,在极致暴怒加持下的十月,这一次似乎准备用尽全部的力气去撕碎一个东西,他不再是战士,而是由愤怒和嗜血支配的野兽,藏在幽林之中的某个东西开启了他最原始的意志。
夜黎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十月惊人的气息几乎在全身上下写满了“挡我者死”,夜黎自然不敢再阻拦他,他从来没有见过有人会这么愤怒。
十月没说话,夜黎的目光也不敢往林子那边偏,但是这压抑的的愤怒气息却在夜黎心中唤起一股莫名的悲伤,眼里像进了沙子一样迷离起来,他看不清那个画面,但是大概知道那应该就是调动十月满腔愤怒的源头。
两人的人生此前没有任何接触,夜黎不应该为一个陌生人的过往悲伤才是,但那画面却似曾相识,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两双眼眸,同一种画面,强者愤怒,弱者悲戚。
极怒之下十月还能表现得如此冷静和克制,节奏丝毫不紊,这是最可怕最危险的人。
他第一只脚已经跨过了那道石岩槛,夜黎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他的二哈猛扑被一股相对柔和的力量推了回来,无形的闪电已经密集地分布在十月的周遭,十月在逼退夜黎的时候已经尽量抹去力量之中的雷电,可夜黎还是浑身麻痹了好一阵子。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十月从星阵边界走出去,他拼命想要出声提醒十月,因为就在夜黎退后的那一瞬间,莫大的危机感将他整个人包裹进去,丝毫不亚于雷电带来的麻痹感。
夜黎用尽力气都只能发出嘶哑的低声,雷电的余势依然在封闭他的喉咙,他的心一下沉到地底。
教宗,九阶,危险!
十月很强,他的实力绝对不负天之骄子的称号,但是年龄在这里,无论夜黎给他多么高的评估,他也绝对不可能独自迎战一个九阶……乃至九阶之上的渊教教主!
那是寻死。
那枚指环上沉寂的雷电之眼陡然睁开,夜黎只看了一眼,便被其中万钧雷霆的威势深深震撼,那是狂暴的雷霆,像是巨大游龙的吐息,将会震碎一切横亘在天地之间的物体。
强大到莫名啊。
但,还是会输,会死。
即便十月的隐藏的力量比夜黎设想的还要强大,可夜黎依然笃定自己的想法。
人对于远超过自己本身的层次了解往往是模糊的,无论是暴怒状态的十月还是幽林之中突兀闪现的“教主”气息,毫无疑问,他们的实力境界都远在夜黎之上,但是夜黎离奇的经历让他跳过了对九阶之内境界的熟知,而对人世间最强大的力量层次有着独特的感受。
十月对渊人的一招绝杀不可谓不精准,其杀伐果断即便是禁军武士也是很难企及,但是在他的强横依然在夜黎认知的范畴之内,可是但是那一丝泄露出来的气息……不可描绘。
夜黎见过云烟和那虚幻的黑影极致交锋,也曾凭借着夜渊离奇的变幻亲自感受过那无与伦比的力量,他曾经以为那便是当世最强。
直到他误入了那片幻境,才知道天外有天,可能云烟哥哥负着“天下第一”的封号,天穹以下的确无敌,但是在天穹之上还有不为人知的存在,与之对立,深渊尽头亦然。它们虚无缥缈却无处不在,他们在世间的“代理人”们都掌控者无与伦比的力量,比如天枢,比如最后席卷天枢的那道黑气,被唤做“教主”的神秘影子。天枢空间里最后一幕,火焰和黑雾的倾力碰撞,那股威势已经不再是夜黎所能理解的了。
他只能根据所见的力量去与之对比,云烟不及,传说中的“天字级”教宗也不及,十月更是不可能,但是站在十月怒火般视线对面的,就是这样的一道气息,它仿佛超脱天地束缚,遁出世界的规则,极渊或者穹顶神明的化身。
所以夜黎肯定,以卵击石,十月必败。
十月的暴怒加持下,一瞬间就能将星星之火升华到燎原烈焰,但是他面临的是炽日,那是可以点燃整个世界的力量,实力太过悬殊,二者一旦相逢,十月的溃败只是一息之间的事情。
但是十月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