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云省!”苏小芸瞪大的眼睛里闪着泪花。
苏小茉飞奔过去,抱着妹妹,使劲拍她的背,哭着笑着。
刘成文看得一头雾水。
“真是没教养,大姑娘家的抱着又哭又笑。”
苏小茉想要骂回去,刘成文赶紧过来拉她,“快走,奶奶要做午饭了。”
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不知道自已来了多久,确实很饿。
现在这个时候谁家做饭都不会多做,按着人头来做,也不一定够吃,粮食太宝贵了。
虽说已经分产到户,情况比吃大锅饭好一丢丢,可种子、技术、肥料都很落后,每家交了公粮,剩下的粮食都不多,精打细算的吃,都难保不饿肚子。
两姐妹俩跟在刘成文身后,将那几个八婆丢在身后,报仇和肚子相比,还是肚子比较重要。
秋收前,太阳还是很烈,这会儿是正午前后。
可苏小茉一点也不觉得晒,出了苏家后,哪儿都好,太阳和空气都是热烈鲜甜的,路边的野草泥土也释放着清香。
这条通向村西奶奶家的路,小时候不知道走了多少回。
时隔三十多年再走,竟然是这样的亲切。
穿过村里弯弯绕绕的小巷子,再经过晒谷场,走到一条宽宽的泥土路上,热气经过地面反射到脸上,有点烫。
“姐,我想跟你一起住奶奶家!”
“你口粮没带出来,苏家需要劳力不会放你走,再说妈除了小辉就最喜欢你,她也不会同意。”
“可是,我真的不想回去住,我要……”
“先别急,我一定会让你搬出来的,还有爸,小辉,小萱。”
苏小茉心里真是这么打算的。
一家人心不齐,不可能起来。
全家只有苏光翠不是一条心,她跟苏家一条心,从未替自已男人和孩子考虑过未来,一心只想着苏老太和苏光凤,必须分出来。
到了村西,一间矮矮的黄泥土坯房映入眼帘。
破破烂烂,墙上布满了裂缝,一场大雨就能将它冲垮,看着很没安全感。
她记得后来真的是被雨冲倒的,奶奶也被埋在里面死了。
好像是苏红军大学毕业那年,被分到县里当老师,全家人都去了,唯独奶奶留在家里,夜里下大雨,没人记得这个可怜的老太太。
苏红军今年上的大学,那还有几年时间,在这之前一定要赚钱买房子,搬出去。
苏小茉在心里记下来。
奶奶眼睛看不见,但耳朵特别灵,刘成文跟她小声说了句什么,她就起身去厨房了。
苏小茉一米六八的身高,进屋子要低着头,刘成文近一米八,每次进出都得半弯腰。
苏小芸跟在奶奶身后,“奶奶,我来做饭,中午咱们吃什么?”
“只能红薯粥,还有两个鸡蛋,你跟咸菜一起炒了。”
奶奶两只手在前面探路,到床底下一个竹篮里摸出仅有的两个鸡蛋。
这就是区别,奶奶很穷很穷,可她每次都舍得把最好的拿出来给他们吃,从不藏私,也从不区别对待孙子孙女。
苏小茉接过两个鸡蛋,触碰到奶奶皮包骨的手指,温热的体温传来,让她瞬间破防。
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流出来。
她强忍住,才不哭呢,哭有什么用?
赚钱让奶奶过个幸福的晚年,奶奶你可千万要等等孙女啊。
红薯粥配蛋炒咸菜,在这个年代算不错了,苏小茉苏小芸时隔三十几年再来吃,居然觉得很好吃。
刘成文原本要回苏家去吃,奶奶拉住他,“做了你的,在这儿吃吧,回去不一定有留饭给你。”
吃过饭,苏小茉准备去还人家彩礼钱。
她拿出一个木匣子,找来菜刀,敲开一个隔层,拿出一打大团结。
还有一封信,是苏红英写给王国勇表白的信,日期是王国勇找人跟苏小茉提亲第二天。
苏小茉只告诉过自已妹妹,她保留好有用的。
“难怪她们找不到,小茉你真行!”刘成文黝黑清瘦的脸上笑出一脸褶子。
“爸陪你去!”
“姐,我也去!”
父女三人一起走了近两个多小时的山路才到。
“不嫁就不嫁,这样不安分的女人我儿子娶了还担心守不住呢,谁倒霉谁娶吧!快滚,晦气!”
刘成文被人轰赶着退了出来,一个黑瘦矮小的老太婆端着一盆水,泼在刘成文跟前。
他赶紧跳了起来,躲开,但裤腿上还是溅满了泥土和水。
可他却一点也不恼,哈腰赔笑。
女儿能成功退亲就比什么都重要,他们怎么骂怎么发泄都行。
“妈,你这是做什么?我见过她,就是喜欢她,我不要退亲!”
一个长得尖嘴猴腮,比黑瘦老太婆只高一丢丢,腿还瘸的男人跟了出来,拿着彩礼钱还想要塞回给刘成文,被他妈推了进去,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就这样的还想娶我姐?”苏小芸呸了一口。
“走,来时我发现有兔子屎和脚印,还新鲜的,说不定我们能抓住,今晚有兔子肉吃。”
“爸,我们没有工具,怎么可能抓得住?”苏小芸不信,苏小茉倒是觉得有可能。
“我们试一试!”
走到山上,刘成文带着女儿们,顺着兔子屎和被踩得乱七八糟的草垛子,寻找兔子洞穴。
刘成文说,没有夹子,就只能用笨办法,在洞穴门口堵兔子。
“守株待兔啊!”苏小芸有些失望,这得守多久呢,三十几年没有走过这么久的路,而且还是山路爬坡,现在已经累得要死。
苏小茉只是身子跟着参与堵兔子,脑子里却在想别的事情。
这个时候一斤肉一块出头,一个普通工人工资三十多元。
一个月要赚五百元,简直做梦。
苏小茉有点后悔自已仓促夸下的海口,为啥不少说点?四百、三百、甚至二百五都行啊。
只怪当时太想逃离,砍价五折已经是苏小茉敢说出口的极限。
苏家要供苏红军读大学,着急要钱,人财两空和能尽快拿到一笔巨款相比,傻子都会选后者,苏光凤那么精明。
重生回来时她身无分文,连身上衣服都换成了这个年代苏小茉的。
安排她重生,却一点启动资金都不给,真抠门儿!
想赚快钱只能做生意,好在现在可以干个体,虽然小商小贩让人看不起,可那有什么关系?能挣钱,骂我几句我都笑脸相迎。
苏小茉看着刘成文,在想他身上有没有可能借点钱来做本钱。
随后又摇了摇头。
他的口袋肯定比脸还干净。
刘成文自幼跟着母亲从外地逃难而来,之前是在隔壁县一个庙里,庙里起大火不能住了,母亲眼睛也被熏瞎,一路乞讨到流溪村。
这时刘成文才不过十一岁。
老村长可怜母子,做主将村里闲置的那间土坯房给他们住。
之后刘成文便承担起了养家的责任,每日替人干活,人家给点口粮。
刘成文老实能吃亏,干活也不惜力气,长得高大帅气。
村里不少有女儿的人家开始打他的主意,只是都在等瞎子老娘去世,嫌弃瞎子老娘是拖累。
苏老太生了四个女儿,心里打着招刘成文上门的算盘,提了几次,刘成文都拒绝,最后苏老太用下流手段,还诬陷刘成文耍流氓。
那时流氓罪可不轻,刘成文母子吓得没了方寸,最后在老村长协调下,刘成文只能做上门女婿。
只是这苏家打心眼里就瞧不起刘成文母子,无论他怎么任劳任怨,都得不到一句好,永远被踩在脚下,就是苏家一头只知道干活的老牛。
苏小茉长得最像刘成文,自然也不得苏家人喜欢,在她们眼里苏小茉的命一样贱如草。
出挑的外貌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