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面前的赵向东和小说中描述的略有些不同,他带着银边眼镜,说不上有多英俊,但就是那身书卷气,格外吸引这个年代追求知识的女孩儿。
更不要说赵向东家境在这个年代也算十分优渥,为了不下乡,也会有不少女孩愿意追求他。
“我家向东和蓁蓁也是同个高中,他们两个说不定还有共同话题,正好我俩也很久没有坐下来聊聊天了,让孩子去茶楼玩玩,聊聊学业,你啊,就留在这里陪我。”
说着,孙桂英就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卷毛票塞给赵向东,示意他开口邀请一下,好让人家小姑娘能顺着台阶下。
只是想先带着闺女来了解下的吴美娟并不想这么早就让两个孩子接触,她微微蹙眉,还没找到借口带人离开,陆蓁蓁就先开口了。
“桂英婶,赵同志现在也到了应该找媳妇儿的年纪,我一个十七岁的姑娘和他出去难免会有闲话,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要和我妈回家了。”陆蓁蓁挽过吴美娟的胳膊,满脸歉意。
人家都这样说了,孙桂英再强求那就太明目张胆了。
等到人走之后,赵向东才开口:“妈,你这是要给我相看对象?”
“现在知青下乡抓得紧,那闺女儿现在的工作还没有着落,不早点先订婚,这么漂亮的女娃去穷乡僻壤的,可不安全。”孙桂英义正言辞,仿佛她就是个拯救少女的好人,“我瞧着人不错,你可以看看。”
赵向东这会儿都已经二十五了,在这个年代二十五岁还没有结婚,家长难免着急。
可他到底比刚刚的姑娘大了八岁,怎么也不算是最合适的人。
赵向东笑着摇头:“妈,年纪差太多了,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不就是八岁,这可正正好,我和你爸还相差十岁呢。”孙桂英有些焦急,当即就从柜台后面出来,扯着儿子走到边上去交谈,“这好闺女你要不早点留下,以后就是别人的了,你要是喜欢,妈就上门明说,你们交流交流,年前就可以订婚,等到她毕业就可以结婚了!”
孙桂英算得很好,现在定下,毕业结婚,要不了三年她就能抱大孙子了。
瞧着母亲心心念念的模样,赵向东只好笑着答应,让孙桂英回头提前定好时间,他就会过来。
在赵向东看来,只要他不介意这个年龄差,陆蓁蓁百分百就会是他的媳妇儿。
陆蓁蓁要是能知道赵向东母子的想法,只怕要嘲笑他们痴心妄想了。
“蓁蓁,你觉得刚刚那个赵同志怎么样?”吴美娟假装不经意询问,想要探一下闺女的口风。
只要闺女愿意,她觉得这次不用下乡的计划就能完成了。
早就已经猜到吴美娟想法的陆蓁蓁思索着要怎么说,才能不让吴美娟担心。
到底是自已生的,这一沉默,吴美娟立刻就明白了陆蓁蓁的意思,她心里微微沉。
“妈,我还年轻,才十六岁,现在也不是封建时代了,”陆蓁蓁没让吴美娟等待太久,“何况,妈真的觉得能当红卫兵的是什么好人吗?”
只要有怀疑,红卫兵就能直接冲进去抓人批斗,那肆无忌惮的行为已经出现苗头,以后只会越来越嚣张。
何况现在的红卫兵可不是一般人能当的,进去的人大多不是家里有权就是有钱,但凡只要他们瞧你不顺眼就能弄你,不讲道理,无处申述。
“那,赵向东至少是高中生,人瞧着也懂礼,应该不会做什么事。”吴美娟有些迟疑,心里的天平早已经倾向自已的闺女了。
陆蓁蓁认真地看着母亲:“妈,你供我上高中,就是为了让我嫁人吗?”
“当然不是!”
这年头的高中生可不是那么好供的,如果知道后来的知青要下乡,吴美娟宁愿自已的闺女去中专包分配,也不会让她去读高中。
“而且等我考上大学,以后说不定还是能留在首都呢。”
陆蓁蓁说得好,可在这个年代,又有多少学生能够上大学呢。
“行了,就会哄我开心。”在女儿的花言巧语之下,吴美娟还是暂时打消了现在就让陆蓁蓁订婚的念头。
这一茬在这边就算是过了。
带着闺女回家的时候,正好是大家都下工回来的点。
陈琳娜的妈陈荷花正好在家里,听到女儿说被陆家的闺女欺负了,这会儿正在门口蹲她们,瞧见人进来,三步并两步上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们开骂。
“你们不就是看我闺女毕业就包分配,不用下乡,嫉妒的吗,自已女儿没这个本事就来欺负人,要不要脸,我看你们就是想要吃黑枣,都不是好东西,我呸!”
没有防备的吴美娟差点就被陈荷花的唾沫喷溅到,好在陆蓁蓁眼疾手快,一把拉过母亲,避免了遭灾。
但在母亲面前的陆蓁蓁皱眉看着陈荷花,反驳道:“谁嫉妒她了?我能上高中以后也有可能上大学,何况下乡是响应国家的号召,我们是去建设,荷花婶,你这话说的,是不是对国家的政策有意见?”
“而且是你家陈琳娜在学校所有人面前,说我是毛熊国的敌特!我爷现在还在家呢,他从战场下来,没了一条腿,一只眼,你就这样纵容自已女儿说我们家有可能是敌特,自已摸摸良心,该不该说这话。”
“连愿意为国家牺牲的退伍老兵的家属都要排挤,你们才是黑了良心的!”
陆蓁蓁的话震耳欲聋,让原本站在边上看热闹的人都纷纷站在了他们这边。
而且前几年毛熊国从国内撤出科研团队,就连一张纸片都没给留下,在国际上已经明确表示和种花家交恶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但凡和毛熊国牵扯上丝丝关系,那就无异于是全家遭殃。
要是陈琳娜在大街上说,只怕他们整个四合院内的人都要被红卫兵拉群批斗了!
“陈荷花,这就是你闺女的不对了,平白无故,没有证据就这样污蔑同个大院长大的,那以后出去,是不是岂不是要直接说我们大院的人都是敌特,所有人都被抓走你们才满意?!”正义感最强的兰婶站了出来,指着陈荷花质问。
陈荷花哪里知道自已的闺女就是个坑妈的,回来什么话都没说,就在那里哭哭啼啼,说被陆蓁蓁欺负了。
现在骑虎难下,陈荷花面色张红到脖颈,半天说不出话。
就在大家都围着陈荷花,要她给个说法的时候,陆爷爷出来了,他拄着拐杖,哪怕其中一条裤管空空荡荡的,可他的步伐依旧有力。
“各位,陈同志也不是故意的,这件事就算了,”陆爷爷的脸上有道从眉骨到嘴角的伤疤,看起来狰狞可怖,曾经吓哭了整条胡同里的孩子。
大家看见陆爷爷出来,也不好继续围着陈荷花,纷纷让开了路,给陆爷爷过来的空间。
看见爷爷过来,陆蓁蓁心底涌上细密的难过感,她连忙上前,轻轻扶住爷爷。
陆爷爷最喜欢这个长得和他逝去多年的妻子最像的孙女,枯瘦的手掌拍拍她的手背,随后才抽空看向陈荷花。
老人的目光锋利,让人不敢直视。
陈荷花也很怵陆爷爷,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连忙低下头,不敢直视。
“对不起,陆叔,是我家琳娜不懂事,她回来就哭,说被欺负了,我要是知道她对蓁蓁说这样的话,肯定先收拾她。”
为了不让自已在大院待不下去,陈荷花只能把自已的闺女拉出来顶包。
何况现在这也本是陈琳娜的错,她有什么错呢?她只是太维护自已的闺女,才会被诱导的!
全程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的陈琳娜满脸震惊,她没想到向来维护她的妈妈竟然会在这种时候撇清关系,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在她身上。
这下,陈琳娜的眼泪更加止不住了,哗啦啦犹如不要钱的水龙头。
陆爷爷行军打仗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分辨不出对方话中的真伪,他淡淡道:“陈同志,这话大家也都听到了,无论是因为什么,希望你都能管好自已的女儿,祸从口出,要是以后因为一句话惹来祸端,到时候后悔也晚了,你说是不是?”
“今天这件事,也幸好没有引来红卫兵和军方,不然可就没有这么轻易就过去了。”
看似陆爷爷轻飘飘揭过这件事,原谅了对方,实则就是在警告对方,要是再去外面板乱嚼舌根,以后就不会这么轻易被放过了。
陈荷花不是傻子,当然听的出来,她连忙大喊,让陈琳娜出来道歉。
委委屈屈的陈琳娜只能从屋里出来,顶着所有人的注视,朝着陆爷爷鞠躬,眼泪大滴大滴打在地上。
“对不起,陆爷爷,对不起,蓁蓁,早上是我说话不经脑子,请你们原谅我。”
嘴上说着道歉的话,瘦弱的身体在那里颤抖着,仿佛所有人都在欺负她一个小姑娘。
陆蓁蓁可不惯着她:“这不是说话不经脑子的问题,你能说出那样的话,就代表在你的心里,为国献身的人并不值得尊重,你从骨子里就坏了。”
“我没,蓁蓁,我知道你不喜欢,但也不能这样说我,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眼见着陈琳娜摇摇欲坠快要跌在地上了,边上的青年健步冲了过来,一把扶住陈琳娜,将她护在自已的怀里。
“陆蓁蓁,你又在欺负琳娜,你不能因为她比你漂亮温柔,就处处针对她!”周虎瞪着陆蓁蓁,满脸写着厌恶。
大院里有和跟野小子似的陆蓁蓁一块玩的小伙伴,自然也有喜欢柔柔弱弱菟丝花般的陈琳娜。
而这两拨人,向来都是剑拔弩张,水火不容的。
“怎么,你也觉得她说我是敌特这件事是真的?行啊,那我们去叫红卫兵,让他们来彻查一下。”
陆蓁蓁可不管这么多,你不让我上桌吃饭,那我就把整个桌子都给掀了,大家都别吃!
旁人深怕周虎拎不清,在他开口之前连忙捂住他的嘴,把人硬生生从陈琳娜身边给扒开,拖到边上藏了起来。
这下彻底孤立无援的陈琳娜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上,哭着大声道歉。
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等到晚上吃饭,陆伟宗和家里的两个小子回来的时候,听到这件事都乐开了,坐在桌上连连夸陆蓁蓁厉害,早就应该治治那个动不动就委屈的小姑娘了。
作为一个爱女狂魔的爸爸,陆伟宗可不管自已这样去想一个小姑娘对不对,他只知道自已闺女从小到大在陈琳娜那边受了许多委屈,今天这出,对方道歉也是理所当然。
晚餐过后,全家再次开始讨论起陆蓁蓁高中毕业后的事。
“不行就让蓁蓁先订婚,然后再慢慢找工作,要是能找到,只要不结婚,过几年再退也可以。”这是陆伟宗深思熟虑后想出的法子。
夫妻两早就为闺女的事愁秃了,媳妇一直想让闺女早点嫁人,陆伟宗却是舍不得,左思右想,这几天就又想出这个好法子了。
“与其想着订婚,不如就盯着有没有适合的工作,靠别人不如靠我们自已为妹妹关注,外人可不靠谱。”作为大哥的陆建业否决了爸爸的前半部分的建议,支持后半部分的提议。
作为大嫂,孙秀娟不好当着陆蓁蓁的面,和大家说姑嫂间的悄悄话。
好在陆蓁蓁没给孙秀娟纠结的机会,她自已先站了出来:“爷爷,爸妈,哥,如果我没考上大学,高中毕业也没有找到工作,我愿意下乡。”
“下乡还有实现自我价值的机会,要是为了躲避下乡结婚,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快乐。”
“瞎说什么!这都还没到那一步呢!”
“就是,小小年纪就会胡思乱想,这些事都交给我们来处理,你就好好上学!”
家里大哥有工作结婚了,二哥陆建明也已经订婚,现在在修车厂当学徒。
陆建明也疼这个妹妹,只是在事情还没有到绝路的时候,他还是想再继续争取争取。
毕竟他好不容易才和自已的未婚妻修成正果,轻易不想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