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苏不敢直视苏璟吟的眼睛,低着头说,“其实殿下心里很在意太子妃的,此番也是不得已,还望太子妃保重身体。”
“长苏,从前我觉得这偌大东宫里,也只你活的最真切,如今连你也学会了说这些虚话。”
“我早知你心里有殿下,不然你也不会一次又一次的,甘愿为殿下赴死。”
长苏微微一愣,原来苏璟吟比谁看的都通透。
“世人皆羡李家小姐得殿下真心,而我却独独羡慕你。”
苏璟吟说到这里眼中似含着些泪,一双明眸里多了几分伤情。
“我羡慕你能常常伴在殿下身边,羡慕你虽出身孤野却得殿下深信,而我与殿下虽是夫妻,可殿下时时刻刻都防备着我,从我嫁进东宫那日开始,我就知道早晚都得有这么一天……”
长苏叹了口气,情之一字从来都是最令人伤情的。
顾轻舟大婚那日也是长苏初见苏璟吟时,长苏挤在人堆里看着望城楼上那两个瞩目的人儿。
若说顾轻舟是耀眼刺目的太阳,苏璟吟就是璀璨夺目的明月,二人肩并肩站在城楼上各自发各自的光,那时长苏就觉得除了苏璟吟怕是再没其他女子配站在顾轻舟身旁。
后来苏璟吟入主东宫,不仅将东宫上上下下大理的井井有条,对待臣子、下人更是无比宽厚。
就连长苏每每受了伤苏璟吟也是派人来送过药慰问过的,东宫上下无人没受过苏璟吟的恩惠,无人不说苏璟吟的好。
若苏璟吟生在寻常人家嫁一寻常人,凭着一身大家闺秀的气度定然会过得很好。
长苏想到这里,更是难过。
秋风吹过有些凉沁,长苏的伤口灌了风有些疼,心中的愧疚也压的长苏有些喘不过气,便匆匆说告退。
长苏走到门口时,耳后便传来苏璟吟的声音,“长苏,你不是属于帝都的人,若有一日你能离开便离开吧,天下之大去哪里都比困在帝都有趣。”
长苏一顿,再看向苏璟吟时,苏璟吟只挥挥手会意长苏离开。
秋去冬来,又是一年寒冬,长苏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今年的冬天与往年有些不同,陛下病重了,顾轻舟身为太子在此时也忙的不可开交。
长苏夜里被顾轻舟叫了过去,去时顾轻舟有些颓然,满地都是折子,平日里注重仪表的顾轻舟在此刻的衣袍也有些皱皱巴巴的,身上也有几丝淡淡的酒味。
“苏苏,害我皇兄之人终于死了。”顾轻舟淡淡开口,低着头长苏也看不清他的神情,不知是悲还是喜。
长苏抿了抿唇,挨着顾轻舟坐了下来,只道:“殿下大仇得报怎的又不高兴了?”
顾轻舟将长苏猛地拉入怀里,喃喃的说:“苏苏,其实我明白她是无辜的,但我不得不那么做。”
她,是苏璟吟。
不知怎的,长苏每每靠近顾轻舟时都觉得温暖无比,就像一簇火苗靠近令一簇火苗那般。
长苏有些试探地拍了拍顾轻舟的背,只道:“长苏明白。”
“苏苏,我只有你了。”
“苏苏在。”
顾轻舟无论怎样掩饰,肩上扛着怎样的重担,心里遭受怎样的痛苦,可顾轻舟还是长苏记忆里那个善良的素衣少年郎。而苏苏也会一直陪在素衣少年郎的身旁,哪怕是做他的一个影子。
顾轻舟还想在说些什么,门外就有人来报——陛下薨逝了。
顾轻舟连夜进了宫,长苏看着顾轻舟的背影伟岸且威严,记忆里那个素衣少年郎已经俨然有了一个储君的模样。
陛下薨逝顾轻舟更忙了,忙着筹备先皇浩大的葬礼,忙着对付朝中那群奸懒馋滑的老臣,忙着应付宫中各项繁琐冗杂的礼仪……
总之顾轻舟忙到长苏都见不到他的人影了。
这天天高云淡,路边的积雪有些化了,储昀牵着马立于城郊小树林的杨柳边,杨柳枝上的叶子已经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随风飘荡。
“长苏,我要离开了,你跟我一起走吗?”
储昀是长苏最好的搭档也是最好的朋友,长苏的一身武功都是储昀手把手教的,在长苏心里储昀就像哥哥一样的存在。
“为何突然要离开?”
长苏无疑是舍不得的。
储昀仰着头看了看太阳,虽是冬日的太阳,还是有些刺眼。
“长苏,我拿了半辈子剑,做了半辈子影子,也做尽了杀戮之事,如今陛下薨逝,殿下大业即成,我也想过过自己的日子。”
做影子的,从来都是奉命行事,从来不能有自己的想法,莫说储昀,便是长苏也厌倦了这种日子,便追问,“你离开帝都,殿下知道吗?”
储昀伸手刮了刮长苏的鼻子,笑了笑,道:“若是知道,我便活不成了。”
随即,他顿了顿,“放心吧,我已经安顿好了,殿下会以为我死了……你跟我走吗?”
长苏有些犹豫,她从未想过要离开帝都,或者准确的说她从未想过要离开顾轻舟。
“可是殿下于我有救命的恩情,我……”长苏说着有些不自然地垂下了头。
储昀也看出长苏的犹豫,笑了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只说:“那你好好的,若有一日不想待在帝都便去不归山寻我,咱们江湖再见。”
真的还会江湖再见吗?
于是长苏与储昀分别于这个凛冬。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正是帝都内外阖家欢乐的日子,顾轻舟也在这天举行继位登基大典。
按照大魏礼仪,顾轻舟须在登基这天于戌时登上望城楼,向天为百姓祈福为国家祈福。
城楼上重兵把守,城楼下张灯结彩火树银花。
今年的上元节比往年更加热闹,百姓们都在挤在望城楼下想一睹天颜。
长苏是活在暗处的影子,也只能跟从前一样与百姓一同簇拥在望城楼下,远远地看着,其实长苏也向往有一日能光明正大的站在顾轻舟身旁,就像……
终究是奢望。
天色很快暗了下去,戌时已到。
“陛下驾到——众人,跪——”一内侍官张春扯着尖细的嗓子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