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州”是父亲和娘亲亲自为我取的名字,庇佑天下九州乃是家族对我的期望。
两岁时,我多了一个妹妹。只是妹妹受皇宫中的太后娘娘喜爱,除了逢年过节都住在宫里。
妹妹十岁那年,太后病逝。圣上按照太后的意思,封了妹妹为郡主,随后父亲和娘亲便将妹妹接回家。
妹妹在太后的照顾下养的极好,或许是因为家族的基因好。妹妹生的肤白,样貌也是极好的。声音甜丝丝的一口一个“哥哥”的唤我。
我自小便是个武痴,周岁那年抓周宴上毫不犹豫抓了剑穗。父亲喜得哈哈大笑,扬言家族果然出英雄。
于是十五岁,便随父亲上战场。第一次用手里再熟悉不过的长枪赐死了敌人时,尚且带着体温的血飞溅到我脸上。我有些许愣神,差点丧命在敌人手里。
十九岁那年,跟随父亲讨伐柳国。柳国国君是个贪生怕死的人,送了一位不得宠的皇子被我们带回。
圣上龙袍一挥,这人从此便住到了我家。
柳国送来的质子名唤柳即明,瘦弱的体格却有一张惹姑娘家喜欢的脸庞。身上的衣裳残破不堪,不似一位皇子该有的。
他喜静,来到我家后常常闷在院里足不出户。妹妹幼宜却总喜欢到院里寻他,同他一块玩耍。
尽管娘亲苦口婆心教导幼宜男女有别,但幼宜嘴巴一瘪,言说“明哥哥不是外人,明哥哥也是家人。”
父亲和娘亲最是宠爱幼宜,也是最见不到其伤心难过的。于是只好点头同意,却要让我一同作陪。
如今两国友好,四处也无征战。父亲这几年倒也落得空闲,偶尔圣上仍然会召其入宫下棋,两人好似亲兄弟般。
幼宜十八岁,乃是成人之礼。是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父亲和娘亲却连连婉拒了京城中几户大户人家的提亲。
我知道,父亲和娘亲那是舍不得妹妹幼宜,我也舍不得。
幼宜生辰那日,我同柳即明一块替她备了份礼物。是幼宜一直喜欢的一柄长剑,父亲和娘亲先前不许她舞刀弄枪。如今长大了,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幼宜生辰过后,家族开始为我物色夫人。可我无心于此,父亲和娘亲也只好作罢,只当是再晚两年。
柳即明在家中住了许久,圣上自那日后却未曾过问。似乎,他已经是陈国,陈大将军府的一份子。
幼宜似乎格外喜欢这位“明哥哥”,父亲和娘亲看在眼里,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我生疑。
不久,幼宜跪在父亲和娘亲面前,求嫁柳即明。
娘亲听后大惊,差点昏过去。
父亲更是头一回生气,怒火冲天指着幼宜第一次责骂。
幼宜见此伤心欲绝,竟学了戏子那套“一哭二闹三上吊”,日夜不进食,扬言若是不同意那便活活饿死。
而我,也第一次重新审视了这位柳国的质子。
他不再是当初那个身穿残破衣袍,骨瘦如柴的质子。如今他身上穿着娘亲命人做的上好衣裳,头上盘了一支生辰那日圣上赐下的玉簪。不再骨瘦如柴,而是变得魁梧。学会了舞刀弄枪,亦或是他从前便会罢了。
那也是我第一次,没有看清柳即明的心思。
父亲和娘亲自然是会答应的,毕竟他们最爱的便是幼宜。
于是,父亲同圣上求得了这道圣旨。
柳即明要入赘,成为将军府的姑爷,成为我们的一份子。
府里开始变得繁忙,各世家们送来的贺礼大大小小堆满了长桌。
父亲和娘亲脸上,却没有发自内心的笑容。
原以为,一切都会如此一般长久。
直到一道圣旨,将我家陷入深渊之中。
圣上以“将军应当驻守边疆”为由,将我家上下都赐往北疆。
那是陈国最冷的地方,距离京城很远。
父亲是聪明人,他知晓其中缘由。接过圣旨,不多日后我们迁往北疆。
也是在那时,柳即明却要回柳国。
因是柳国国君病重,而他,要回去争夺王位。
幼宜那时,还是对他有情的。搂着他在将军府前告别,许诺在北疆会重聚。
只有父亲,娘亲和我知道,此番一别,他日不再相见。
抵达北疆后,百姓们对我们一家都十分爱戴。
父亲却愁眉不展,似乎这里不如待在京城安稳。
北疆的府邸虽不如京城的气派,却是北疆最好的一座。
在北疆,度过了幼宜的十九岁,我的二十一岁。
同年,柳国国君薨逝,柳即明继位。
幼宜听后十分高兴,接着却开始发愁。
柳即明成了柳国的国君,而自已虽是他的妻子,但自已却是陈国的子民。
父亲和娘亲也感到一丝忧虑,突然多了一位国君姑爷,府里上下都过得胆战心惊。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没有迎来柳即明的旨意,圣上的旨意却到了。
圣上以“我们同柳即明勾结”为由,威胁父亲与我攻打柳国以示诚心。
幼宜听后悲伤不已,在娘亲怀里嚎啕大哭。
自古言有祸不单行之说,圣上的旨意刚过,柳即明便传来了消息。
柳即明自称是为假意与幼宜成亲,只为借我家族之力重返柳国争夺皇位。如今皇位已在手中,断然抛弃了我的家族。
甚至,发兵于陈国。
一切发生的突然,幼宜悲痛之下自断了一截头发,丢到柳国的探子手里。转身抽出我佩戴的剑,剑锋直指探子。
“转告你家国君,今日一别,他日战场上便是敌人,莫怪幼宜不念旧情。”
此事后,幼宜开始跟着练习武术。原先白里透红的肤色,如今也是青的青紫的紫。
父亲和娘亲虽心疼,但没打算制止。
毕竟人总是要有些盼头,才能活下去的。
幼宜天赋异禀,教过便会,短短两年时间手里的剑便使得出神入化。
三年后。
幼宜一身红色铠甲,一跃而上父亲送她的白马,手里握着那柄长剑。
父亲居中,我与幼宜在两侧。背后是圣上发来的二十万大军,若说攻打柳国,是远远不够的。
父亲和娘亲心如明镜,自然知晓圣上打一开始便容不下我们。
先是将柳即明放在府上,后又对其不闻不问。这是给了我们同其勾结,以及柳国宣战的理由。
随后下旨命我们举家迁往北疆,北疆荒苦,冬日里的风如刀割一般。
现如今,派了二十万大军,便要我们一口吃掉柳国。
娘亲这些年身子也越发不好,今日是她最后一次在皎皎的搀扶下来到城头送我们。
虽只有二十万大军,但好在父亲与我有些行军打仗的经验。三天下来,也已经攻克了柳国几座城池。
七日后,与柳即明最后一见。
他还是那副模样,但增添了些许帝王家的气派。他笑着喊了一声我和幼宜的名字,更是下马朝父亲行礼。
我别过头瞧了瞧幼宜,她的眼眶红红的,眼里却带着爱意和恨意的交杂。
到底是年少心动过的人,许久未见还是会有感情,更何况他们曾是相濡以沫的夫妻。
父亲死在柳即明的剑下,娘亲听后病倒。幼宜勃然大怒,约定同柳即明一决高下。
送到京城的信没再回来,我和幼宜心知肚明。圣上不再打算管我们的死活,也不管这一仗打的如何。
圣上自始至终要的,只不过是我们一家的命罢了。
今日,便是幼宜约定与柳即明一决高下的日子。
三招过后,幼宜明显处于劣势。
柳即明却笑着打趣,扬言只要我们兄妹二人弃暗投明,他可以封我为王,幼宜为国母。
幼宜笑着摇了摇头,长剑对上柳即明的脖子,道:
“你的到来,使我家破人亡。我陈幼宜此生,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喜欢上你。同你拜堂成亲,妄想以后的日子。国母?我呸,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你我就做个了断。”
刀剑挥舞快速,一瞬间,两个身影倒下。
我刺中了柳即明的心脏,柳即明的剑抹了幼宜的脖子,而幼宜手里的长剑悄然折断。
我抱着幼宜,手死死摁住她的脖子。雪白的大地,悄然开出了血色的花一般。
柳即明拔出我的长枪,用尽全身力气走到我和幼宜身边,对着幼宜笑,言道:“我说过的,你若死了,我绝不独活。”
柳即明倒下后,我抱着幼宜攻打柳国。
怀里的人儿早已入睡,只是不再会醒来。
幼宜的死,我未曾同娘亲开口。但娘亲原就是聪明的人,不久后也病逝。
圣上听闻打入柳国后,在龙椅上一惊。
但最让圣上坐立不安的消息很快传来。
我手握柳国玉玺,坐上了柳国的皇位。
将父亲,娘亲和幼宜的灵位放置灵堂,厚葬在距离北疆最近的柳国国土之中。
至于柳即明,我让柳国最好的御医救活了他。
我要让他日日在灵位前虔诚的祈祷,忏悔自已的过错。
两年后,派兵攻打陈国。
不出一年,我与圣上见了最后一面。
圣上用一脸惊讶的模样跪在殿前看着坐在龙椅上的我。
噢不,陈国已灭。
他不再是圣上,我才是。
我下令将其发配北疆,锁在城墙上,感受北疆的冷冽北风,没多久便冻死了。
不久后,柳即明变成了疯子,一头撞在粘刺的盔甲上,血流而亡。
收拾柳即明遗物时,我发现了他这些年写了许多封未能送到幼宜手上的书信。
我不再一一查看,命人一把火全烧了。将烧剩下的纸灰一同倒到了柳即明的棺材里。
有愧于幼宜的人,不配再见幼宜。
五年后,我的身子也变得不再爽朗。大臣们都在奉劝我纳妃诞下子嗣。
我这一生未曾娶过妻子,就连姑娘的手都未曾牵过。
至于储君的人选,我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不久,我身子越发的沉了。每日都在昏睡和清醒中度过。
我将储君召来,写下来立储的旨意,封其为储君,替我治理大国。
又是一年冬,我梦到了父亲,娘亲和幼宜。梦到了我们一家回到了京城,我娶了妻子,幼宜嫁了好人家,热热闹闹的过了年。
“国君,国君!”
“佑州,佑州”
“佑儿,佑儿”
“哥哥,哥哥”
渐渐的,我随着这些声音,陷入了沉睡不再醒来。
——
“季沧神君,你醒了。”
季沧睁开双眼,眼前出现了同自已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
是陈佑州。
“你心中可还有怨?”
季沧渡此梦境,面对眼前的男子,开口道。
陈佑州摇了摇头,随后同季沧作揖行礼。
“此乃天定,神君经此梦境,可有收获。”
季沧点了点头,答道:“自是有的。”
陈佑州心领神会,渐渐消失在季沧眼前。
八脚螅梦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