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练,银白的月色似乎为天地铺上一层白霜,若冬日小雪的天地,俱是清辉。
桑婆婆原是在老宅等着言玥回去,岂料先是来了一拨人询问小姐的下落,她察觉出不对便和吴添商量着先离开,却没想到刚离开宅子,便又有一拨人闯了进去,发现他们逃了,一路从城中追到了郊外。
“添儿,你快走,一定要找到小姐,快走!”桑婆婆年纪大了,受不住折腾,即便是坐在马上,也因体力不支摔了下来,幸而吴添眼疾手快,一个飞扑将她护住了。
吴添的心跳如鼓,他的脚步在崎岖的山道上飞快移动,身后是狂一堂的追兵,眼前是苍茫的夜色。
桑婆婆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的体力明显不支,每一步都像是在用尽最后的力气。
“添儿,你走吧,别管我这老骨头了。”桑婆婆的声音虚弱而颤抖,她知道自已已经成为儿子的负担。
“不,娘,我绝不会丢下您!”吴添的声音坚定而有力,他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犹豫。
“要走一起走,狂一堂的人不是善茬,我不能扔下娘!”吴添将桑婆婆背在身上,咬牙站了起来,手脚因刚才那一摔,被地上的砂石擦伤。
在他们身后,十来个黑衣大汉,持刀追了上来。
吴添脸色有些难看,脸色苍白透着绝望的死气,额头上一层冷汗,周身簌簌发抖却还是奋力想要爬上马背。
四周的山林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也在为这场逃亡伴奏。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马蹄声如同战鼓在夜空中回荡。十来个大汉骑马追了上来,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杀意。
吴添终于背着桑婆婆爬上了马背,他的手臂因为用力而颤抖。
他刚要挥鞭策马,狂一堂的人却已经到了跟前,为首的络腮胡手中的长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径直朝着桑婆婆砍了过来。
吴添的心中一紧,面上满是惊恐和绝望,但就在这时,一颗石子破空而来,正中络腮胡的手腕。
石子的力量不大,却足以改变刀的轨迹,络腮胡痛呼一声,手中的刀落到地上。
随即,一道身影骑着马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她的面容冷峻,眼神坚定。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言玥的到来如同一道曙光,她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挺拔。
“小姐,他们是狂一堂的人,专门做买卖人命的生意的。”吴添驱着马来到言玥身旁。
“吴叔,带着桑婆婆先走,我来断后。”她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面上却平静如水。
“小姐,不行,老婆子不能扔下小姐不管的!”桑婆婆坐在吴添的马后,伸手抓着言玥的衣袖。
“婆婆放心,我会没事的,你和吴叔先走。”言玥忍着伤口的疼,哑着嗓子低声安慰桑婆婆,随后手中的鞭子在吴添的马屁股上一抽,让他们先行离去。
马蹄声再次响起,而言玥则拔出腰间的九节鞭,准备面对狂一堂的追兵。
周围的山林似乎也在这一刻安静下来,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你们不是在追杀裴明吗?为何对我的家人下手?”言玥实在想不通,他们为何费力追杀桑婆婆他们。
“裴明?哈哈......”那个络腮胡大汉似乎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面露嘲讽和鄙夷:“看来你救了他的命,他却连真名都不打算告诉你啊!”
“你什么意思?”言玥被汗湿的碎发贴在额头上,眉毛拧作一团。
“那就让你做个明白鬼好了,那个男人叫司明裴,郢都有大人物出黄金万两,买他的命。”络腮胡看了一眼言玥,随后挥挥手,让身后的人继续去追吴添。
言玥听见司明裴的名字,虽有一瞬的愣神,但余光瞥见他们靠近的瞬间,枯骨鞭已然甩了出去。
“找死!杀了狂一堂那么多兄弟,老子就拿你们主仆的命,祭奠他们。”络腮胡子骤然从马背上起身,右脚在马背上轻点,随即手持双刀朝着言玥纵身砍了下来。
言玥侧身,刀锋沿着她的侧脸滑过,接着脚下借力,从马上飞身后撤,落在平地上。
而狂一堂其余人早已从她身边闯了过去,追着吴添他们二人而去。
络腮胡见一击不中,阴沉着脸提刀再次向言玥挥来。
言玥的呼吸逐渐沉重,心中知晓自已该速战速决,但杀人......太难。
她身形若鬼魅一般,来回与络腮胡周旋,缠斗间络腮胡嗤笑地朝着她讥讽:“女人就是女人,一直躲算什么本事?不敢杀人?那就别多管闲事。”
言玥握着九节鞭挡在胸前,络腮胡一振刀,便将她击退了两丈远,又一个纵身,男人挥刀朝着她砍来。
言玥抵在路旁的树干上,汗如雨下,周身的关节酸痛,握着九节鞭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杀了他,杀了他,若他不死,今晚死的就是自已了。
言玥双眼泛红,一颗颗豆大的泪珠,顺着她没了血色的脸颊落下,杀了他,杀了他......
络腮胡的动作此在她眼中变得缓慢,四五息的时间恍若过了一生,她的眼中似有怒火翻滚,惊涛拍岸,最终归于沉寂。
她缓缓地闭上眼眸,手也握紧了鞭子。
络腮胡手中长刀落下的瞬间,言玥自他眼前消失,恍若一阵风,吹拂到他身后,他只觉身后一凉,满眼匪夷所思,惊愕地低头,看向刺穿了他胸口的利刃。
言玥手中的枯骨鞭,此刻化作坚韧的利剑,就这么轻易地取走了他的性命。
“怎么可能......”络腮胡此刻仿佛还未想明白,为什么言玥能一招便赢了他。
枯骨鞭收回的瞬间,鲜血映入眸中,让她想起了城楼上那天,季庭砚那面无表情,冰冷的一箭。
他杀人的时候在想什么呢?为什么自已只是被鲜血溅到了身上,都觉得难以呼吸,接连做了好几日的噩梦。
一时间天旋地转,言玥两眼空洞无神地跌倒在地上,透着一股麻木和茫然,牙齿打着颤,双臂紧紧地抱着自已,缩成一团躲在路旁的树下。
雪冥蹲坐在她倚靠的树上,静静地看着她,他或许无法体会言玥的心情,但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却生出些陌生的波动。
“宿主,季庭砚他们来了。”雪冥望着远处扬鞭策马而来的季庭砚,眼珠子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提醒言玥道。
季庭砚原是去了一趟雍州知州府上询问雍城候府的事情,未曾想就是这么一来一回,便听见影卫说把人跟丢了。
询问了守城的士兵,听说了今天下午城郊的事情,再打听到狂一堂今日的动向,便当即领了人出城来寻。
言玥抓着自已染血的衣衫,胡乱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和汗水,哆嗦着起身爬上了马背。
她还要去找桑婆婆,她不能扔下他们不管,她不能被季庭砚抓回去,也不能死在这里,她还要回去的,还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