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娘丹唇微微抿了一下然后嘴角勾起笑意，快步来到榻边，挨着言玥坐下，下颌一抬与她道：
“不然白白浪费了老娘一千金。”
“她说，是吴添把我卖进天香阁的？”言玥如今动一下都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疼，于是也就不动了，继续趴在窗边，侧着身子，语气冷冷地问道。
“是啊，要不说吴老大眼光好呢？”梨娘在言玥身旁躺下，侧卧在榻上，手中的团扇轻轻挑起言玥的下巴：
“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姑娘的容貌，即便是梨娘年轻的时候，也是自愧弗如。”
“吴添，他做这样的生意多久了？”言玥的眸中，依稀带着些希冀。
梨娘虽未看清她眼底的情绪，但她在这天香阁迎来送往这些年，若说揣度人心，她自认是第二，无人敢言第一。
吴老大送这姑娘来的时候，自是和她交代清楚了身世，就连她也没想到，吴老大居然狼心狗肺到如此地步，就连雍城侯的女儿，也能狠心送到她天香阁来。
“他啊，十多年了，都是老主顾了。从前雍城候还活着的时候，他还收敛点，担心被发现，自雍城候死后，他也就不再遮掩了。”红唇勾勒出一抹讥笑，似是十分瞧不起吴添的模样。
隐去眸中的痛苦，她抬眸看向梨娘：“他连我的身份都告诉你了？你们难道不害怕，我的身份给你们带来麻烦？”
“这就不需要姑娘担心了，天香阁既然敢收，那就是有把握能摆平你身后麻烦的。更何况，比起姑娘这张脸，那些麻烦可算不上什么。”梨娘看向她的眼尾，眸中泛起异色。
言玥：“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姑娘你只需要好好待在天香阁，待梨娘我，教会你琴棋书画，教会你如何讨男人欢心，你就可以离开天香阁了。只是有一点，若你敢逃，即便是跑到天涯海角，也会有人把你抓回来的，到时候可就不是废你武功这么简单了。”
梨娘眸中一闪而过的阴狠让言玥意识到，她并非表面看起来这么平易近人。
“好了，不和你多说了，好好休息吧，等你身上的伤好了，我就派人来教你。”梨娘说着便从榻上起身，走出两步又回过身朝着言玥道：“千万不要试探我这阁中的护院，他们下手可没轻没重的，若是不小心断了你的手脚，疼的还是自已。”
她的提醒让言玥的身子一僵，言玥随即冷淡地回道：“我没那么傻。”
“那就好。”梨娘微微勾唇，风情万种地朝着言玥看了一眼，转身便要离开。
“等一下，我还有个问题。”言玥着急地起身，手臂撑在榻上，用力的瞬间眉头控制不住地拧起。
“说吧。”梨娘对于言玥，似乎格外有耐心，这让一旁的小丫鬟朱砂，都有些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她们脾气火爆，手段毒辣的妈妈。
“吴添他母亲......”言玥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自已的语言，看着梨娘的眼神又暗了下去。
“你知道，做他们这一行的，最擅长的是什么吗？”梨娘好笑地看着言玥，小姑娘还是涉世太浅，不知人心险恶。
“什么？”言玥讷讷地问道。
梨娘：“骗人。”
言玥自言自语道：“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要这么做是吗？”
“是啊，他在回雍州之前，就派人来告诉我了，说是不出意外，会给我送来一个美人。小姑娘，从前，他可没少借着雍城候府，坑蒙拐骗呢！”
吴添嗜赌成性，从前害怕侯府察觉，便只能躲到道州来，借侯府的威名，狗仗人势，坑蒙拐骗，粉饰自身。
待到雍城候府一朝倾覆，倒是不再提起雍城侯府，却是越发变本加厉，做起坑蒙拐骗的勾当。
梨娘虽然看不起吴添这样的人，但似乎自已也没好到哪里去，只能嗤笑一声，转身离开房间。
“朱砂，你也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言玥颤抖着身体，克制地朝着丫鬟吩咐。
“好的，姑娘。”朱砂方才听他们谈话，心就怦怦直跳，这哪里是她一个小丫鬟该听的？
方才她们若是再说下去，只怕她连觉都不敢睡了，毕竟她睡觉会说梦话。
“呵呵。”言玥低头摆弄着自已的指尖，口中念念有词：“骗子......坑蒙拐骗......”
那桑婆婆呢？桑婆婆知不知道？还是说就连桑婆婆的死，都是在骗她，那晚的事情都是他们为了骗自已演的戏？
为的就是让自已放松警惕，让自已彻底相信吴添，所以大费周章地演了这么一场戏。
“骗子，都是骗子......”她的声音抖成丝线，浑身发力气好像被抽干了一般，喉间涌上一丝腥甜，一边哭又一边笑：“为什么？为什么？”
她一挥手，将小几上的茶盏掀落在地。
“都是假的，我会离开这里的，为什么要伤心？为什么要在意他们？”她恍若陷入魔怔一般，漆黑的眼眸慢慢涌上猩红。
“姑娘，你没事吧？”朱砂站在门边，虽然听不清她的呢喃，但瞧着她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于是壮着胆子再次走了进来。
“朱砂，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桑婆婆不是让他保护我吗？他不是说拼死也会保护我的吗？他们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言玥抓着朱砂的手，无助而又茫然地问道。
“姑娘，姑娘你冷静点。”朱砂虽然才十二岁，但是她九岁便被卖到了天香阁，早已见惯了这世间百态。
她站在榻边，轻轻拍着言玥的背，脸上带着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透彻和成熟，低声与言玥道：
“世人不都说，人不为已天诛地灭吗？人不可能为了别人而活，这世上的所有人，拼尽全力，不都是为了让自已活下来？”
“为了让自已活下来？”言玥靠在朱砂的身上，失神地重复着这句话。
窗外雷声响起，阴沉了一整日的天，总算是落下了雨滴。
院中的那一株桃花，接连被雨水打落，四月末了，最后一茬桃花，也已开过。
桃花已暮，在这个世界，大概是无人能渡她了吧？
顾斯年，这一次，你大概救不了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