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儿,你跑慢些!若是让阿爹知晓了,定然又会提着我的耳朵唠叨半日了。”澄婪小跑着追上来说道。
“知晓啦!有婆婆在,阿爹不会念叨啦。”天真无邪的小女孩把手中的小草举的高高的,“阿婆,珠儿摘的可是艾草?香气浓烈,叶厚,且叶上有一层灰白色绒毛,具温经散寒、通络气血之功效!”
沈月白温柔的掌心自他头顶落下,语气柔和道:“珠儿当真是聪明伶俐,帮了我不少忙呢。”
“阿婆,您歇歇吧。自宁国流民被皇上发配流放后,若非是您救死扶伤日夜操劳救济,他们早一命呜呼去黄泉了。现下宁国初有小成,皆是有您帮持着阿爹和阿娘,否则现如今我们恐是连安家之处都未有。”
站在坡上的堇泉伸出手将她拉上来,满面柔和善语道:“我们自小便就是在您膝下长成的,尚未听闻您可否还有家眷挚友?只要是我们力所能及的,定能办妥。”
提及家眷和挚友,沈月白的神情便就会变得十分落寞和怀念。但话到嘴边,却又紧抿着唇咽了回去。
“我仅是个无子无女无亲眷的孤儿,何来挚友家眷。你们几个小娃娃,功学可是习完了?”
珠儿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撒腿就跑,而操不完心的澄婪则又急急忙忙的跟着她的脚步追上前去。
山泉谷内,一片孩童嬉笑的惬意之景。
沈月白在旁瞧着,越瞧越觉着心酸。若是墨姝的孩子,恐是也是会像他们这般大的年岁,整日古灵精怪的趴在她的膝前,天真浪漫的等着她讲睡前趣事。
她的神情皆看在堇泉眼里。自他们兄妹三人记事以来,她常常能看到她露出那般柔情似水的眼神。好似在透过他们在看旁人似的。
但问生父姬兹和生母缇萦,他们皆闭口不提。仅是让他们莫要再提及此事,也莫要再深究。
越是这般,越是令人好奇的心痒痒。
夜里,堇泉偷偷摸摸的从寝楼里出来,蹑手蹑脚的蹲守在沈月白的住处,未过半炷香便蹲到她从里面出来。
她每日夜晚都会去正殿同生父生母请安,再隔一炷香后慢悠悠的回来。至于说了些什么,无人知晓。
“可有打听到墨姝和秦邱的消息?”
缇萦见沈月白佝偻着腰,眸中渴求的向他们过问,心底酸涩的回应,“墨姝姑娘育有一子一女,秦邱公子也接了皇上圣旨,接替了马县令的衣钵。就在前几日,江南总督涉与陶忠良勾结被查证,已然被墨天将军押送去了京城地牢看守。”
“匈奴战败,掠夺城池皆被靖阳侯及众多将军拿下,中原封土仅用五载便延多郡多县,甚至有传言说皇上要大赦天下,不少老臣亦会给探乡返乡的机会。”
姬兹在旁点了点头,“应是允诺长信公子和墨天公子回乡无虞了。都已过去五载了,你还不愿见他们?”
沈月白面如死灰的摇了摇头,“换血术过后,我没有一日不是活在痛苦与悔恨之中。是我自作主张迫使宁双走了无法回头的路,亦是我将家眷狠心抛下。”
“他们如今定然是恨我都不及,我怎还能恬不知耻的回去?更甚......”她摸着自己松垮的面皮,心底更是如同被撕裂开来似的疼痛,“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长信知晓了定然会后悔见到我。”
“你不去见见怎么会知晓?”堇泉突然自他们身后冒出来,“我所知晓的阿婆温柔善良,且会不惧一切的为伤者患者遮风挡雨,而不是像如今这般胆小如鼠,连自己亲夫婿和儿女都不愿见的!”
“谁让他进来的!”姬兹腾然起身,面色冷冷的对着殿外喊,“还不赶紧把她带回寝房去!”
眼瞧着士兵要架着堇泉走,缇萦赶忙站起身拉扯住他的衣袖,“莫要动这般大的脾性,泉儿也是为月白思虑这才莽撞行事的。你可是忘了?当初还是你只身一人待我离开西域城堡的。现如今阿爹阿娘还不认我呢。”
“......此时非彼时啊。”姬兹汗颜的叹着气,心底暗暗称赞他的好夫人当真是不给他台阶下,竟当着旁人的面拆他的墙,还拆的坦坦荡荡理所应当。
“若是你我分别五载,且把三个孩儿都丢下不管不顾,你可是会怨我怪我恨我?”她撅着嘴问道。
他哭笑不得,“当时定然会怪你,但若当真是心中有你,又怎会有怨恨?恐是日日思索,夜夜魂牵梦萦呢。”
缇萦当即红了脸,“当着孩子的面胡说什么呢?”
“话糙理不糙。身为男儿郎,长信公子定然也是这般想。已然过了五载,太久也太漫长了,再这般下去,莫说长信公子会因思念成疾,恐是紧着家眷都会生出病来。你就从未发觉......你的模样?”
姬兹一言,当即让在场的另外两人愣住,纷纷瞪圆了眼睛在沈月白身上上下打量起来。
“阿婆!你的头发居然变黑了!”
“当真是如此!怪道自我们认识以来,瞧着你虽容颜身形似是年迈,却精气神十分健硕,根本不似换血术后的颓然后症。”缇萦惊异的看向他,“你是何时知晓月白模样有变的?”
“在我幼时,曾在走南闯北落脚时偶遇了一名女子,她姓千名妙松,众人都说她医术不俗似是神仙下凡来普渡众生的。我脾性顽劣不信真假,便趁着那女子外出翻进暂居院内一探究竟起来。”
“然后呢?”缇萦和堇泉听的津津有味道。
“什么都未寻到,只寻到一本中原笔迹所写的小记。那时我尚且不识字,但却凭靠其中山水像猜测出几分。后来我四处打听询问,得知那山水像是宁国山泉谷。”
“山泉谷四季如春,是以无数观相学士都未能寻得到那处地界。泉水吸收日月精华,每日沐浴食之,则有超凡入圣,返璞归真之奇效。”
“千妙松......”沈月白泪眼朦胧的呢喃着这个似曾相识但又无比怀念的名氏,“她到底给了我所有温柔。”
虽未伴随她走过岁岁年年,却在冥冥之中将她护佑的安慰体贴,是她用她的一生,来教她救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