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气得想笑,顾德曌那么宝贝他那两个女儿,他能愿意把自己女儿的人生大事,这么糊里糊涂交给一个才是举人,又没家族支撑的陆琮身上?
郭氏越想越不可能,干脆点了点头,“好,你去,要是顾老爷答应,那我也不反对了。”
他这个儿,就是被自己保护得太好,所以才这么异想天开,得让他去碰点壁,遭受打击,才晓得世事的艰难险阻。
陆琮不知道郭氏的这些弯弯绕绕,听到这话喜不自胜,当即回了房,换了一身行头,去了四房。
彼时顾瑾琼正陪着顾德曌在正厅和潘老太太说话,听到陆琮过来,心头咯噔一声,脸色都白了。
潘老太太自是注意到了,便道:“茶凉了,琼姐儿你去后厨叫下人再沏一壶茶来。”
顾瑾琼巴不得,当即起身就走,背影风风火火的,看得顾德曌有些纳闷,却没多想,只笑道:“还是小孩儿的心性,一点都不稳重。”
汶氏跟着笑了起来,神情却若有所思。
这时门口传来橐橐的脚步声,穿着天青色斓袍,云头腰封上挂着繁复七事的陆琮仪表堂堂地走了进来,冲着众人依次行礼。
潘老太太让他上座,并奉茶道:“你今儿怎有空来?昨日去长房都没见着你,你母亲还说你忙着春闱的事。”
什么忙春闱的事。
明明就是被罚了,跪在祠堂不见外人。
潘老太太显然是知道的,不过是为了给他点颜面罢了。
陆琮有些讪讪的,微红着脸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快春闱了,夫子那边叫我快去拜访考取过功名之士,让我稍微听取点建议,也不至于上京时一头懵。”
陆琮虽是回答潘老太太的话,但一双眼却是看着顾德曌的。
大家瞬间明白了过来。
顾德曌没料到陆琮此行过来是为自己,捧茶的手明显一顿,然后放下道:“我虽是考取过功名,但比不得你那些两榜进士的叔叔舅舅。”
陆琮听罢一笑,“杨基《感怀》有道:‘英雄各有见,何必问出处’?更何况顾伯父能临危受命,仕进通政司通政使,必有叔父和舅舅不可相比之处。”
顾德曌听陆琮都已这般说,自己再不应,就失了礼数,当即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同你说说罢。”
潘老太太见此,便叫下人布置偏厅,领着陆琮二人去了那里说谈。
顾瑾琼回来时便见到二人不在正厅,听着顾瑾年说了来龙去脉,只觉心头慌乱。
陆琮。
长房长孙。
一向心高气傲,怎么可能委身向他人讨教学识。
就是长房他的那些叔父,她都未曾见过他去讨教。
如今却要来讨教自己的父亲。
开什么玩笑。
顾瑾琼越想越觉得不对,坐立难安地绞起手指。
顾瑾年见状,默默覆手上去,捏了捏她的手,耳语道:“莫急,便是为了那些个事,父亲也总要过问你的,你不愿意,父亲也不会逼你不是。”
是的。
父亲一向都尊重她们。
只要她不愿意,就恁凭陆琮说破了嘴都不行。
想着,顾瑾琼心静了下来。
一旁的汶氏注视着这一切,默默饮了口茶。
等到顾德曌和陆琮走出来,已经一炷香之后的事情了。
顾瑾琼连着已经喝了三盏茶,见到二人出来,慌慌张张地起身,冲着顾德曌唤了一声,“父亲。”
顾德曌看了看她,笑着点了点头。
顾瑾琼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转头看向陆琮,见他含笑看着自己,心头砰砰的跳,然后就听见陆琮对顾德曌道:“那伯父,侄儿先走了。”
说完,还不忘朝顾瑾琼看一眼。
顾瑾琼只觉得那一眼沾了晦气,惹得周身都不自在,更心间忐忑。
所以等到陆琮走远,顾瑾琼迫不及待地问:“父亲,琮表哥同您说什么?”
顾德曌默了默,没有回答这话,伸出手,想摸摸顾瑾琼的头,却不知想到什么又止住了,然后笑着道:“没什么,就是春闱的一些事,我方才说得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一下。”
顾瑾琼心里一沉,垂下头,抿着唇道:“那女儿扶父亲回房。”
她想趁回去的路上好好问问父亲。
想知道陆嘉志到底说了什么!
如果是提亲的事,她得明白的告诉父亲,她不愿意!
但没想,顾德曌摆了摆手,“有你母亲就行了,你今个儿也累了。”
说着,顾德曌朝潘老太太作揖,“母亲.……”
潘老太太摆了摆手,神色疲倦地打断他,“下去罢。我也有些累了,想回去睡一睡。”
如此,方才还齐聚一堂的众人,七零八落地散开。
顾德曌和汶氏走在游廊上,纵横交错的树叶间隙筛进日光,一棱一棱地照在他们二人的脸上,不仅将半空中的细小拂尘耀得历历可数,还将顾德曌心事重重的脸耀得一清二楚。
汶氏见着,轻声问:“老爷,那个陆家长孙陆嘉志是来说琼姐儿亲事的?”
顾德曌讶然抬眸,惊疑看向她,“你看出来了?我表现得这么明显。”
汶氏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是看着老安人和琼姐儿她们才看出来的。”
顾德曌脚步顿住,剑眉紧紧地皱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母亲和琼姐儿她们早就晓得琮侄儿的心思?”
汶氏缓缓颔首,“这也是我的猜测,不一定当真。”
顾德曌不觉得不当真,反而觉得八九不离十了,毕竟当时琮侄儿过来时,潘老太太便让琼姐儿去斟茶,现在回想起来,那副神色,明明是晓得什么。
顾德曌有些怔忪,怅然若失地叹气,“母亲那是不同意啊。”
汶氏敛下深目,倏尔一笑,“也不能这么说,母亲是自小看着琼姐儿长大的,情分深厚,自然会舍不得,况且琼姐儿还没及笄,母亲大抵是觉得现下说这事太早了。”
顾德曌点点头,赞同地道:“我也这么说的,不过你猜那个陆嘉志怎么说?他说他也没想着现在就娶琼姐儿入门,他只是想着明年春闱,他若是能够不靠家族,自己就能功成名就,到时再亲自上门来讨琼姐儿。”
“不靠家族?”
汶氏小声惊呼,她擎着锦帕掩住翕开的嘴,“这怎么可能,不靠家族,想从那么多名举人在春闱里脱颖而出,是多么困难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