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一跑回人群就没了影,楚纤歌打开纸:老地方见,林慕风。
这小子···
百辰嗅到一丝熟悉的香味,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闻过,谨慎提醒道,“公主,属下让暗卫去查。”
楚纤歌一直盯着字迹看,刚要说什么,忽然听碧玉指着前头,“那不是驸马嘛!”
“阿四拉得车上···是冰水吗?”
楚纤歌下意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早市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方荨一席墨色长衫非常显眼,仿佛也听到了碧玉的惊呼,他逆着晨光转身,光晕和清亮的眼神一起落在楚纤歌视线里,她一时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像极了当年在毒丛命悬一线,眼前模糊的世界因为一张清俊好看的脸渐渐清晰,那双桃花眼不笑时清冷高贵,稍一上扬便叫人觉得含情带笑,像会说话一样。
那时他凝视着楚纤歌苍白的脸,温热的手指在几个穴位处不轻不重落了针。她当时便想,世上怎么会有大夫的手这么软,这么香,扎针都不觉得痛。
恍惚间,仿若过往与现实重叠,方荨带着光走过来,将握了一路的白瓷瓶子递过来,“我重新调了,什么味道都没有。”
楚纤歌猛然清醒,她几乎第一时间就从对方眼里看到自己失神的模样,于是看都没看方荨手里的东西,“你怎么在这?难怪总有人不将我的话当回事,原来无招不得出这五个字在驸马身上就等于放屁了。”
她的心情很多时候挂在脸上,但方荨还是不习惯她见到自己就不开心,刚刚走过来的瞬间他甚至以为他们可以回到过去,以为他能从她喜欢自己的心情里好好弥补。
“昨日撞坏了公主的冰水,说了一早来买。”他拿过一罐冰水满怀期待看向楚纤歌,却发现她从百辰手里也拿了冰水。
是黄桃味,还有葡萄和杏子味的。
碧玉嘴快,“原来是驸马将酥梨味都买走了呀!难怪我们排了好久,老板说···”
楚纤歌当着方荨的面喝了一大口,冰得牙根打颤,“那种味道早喝腻了,别的口味都比它更好。”
顿时,两人之间的空气都仿佛结了冰。
方荨看她一口接一口地喝,每一下都如抽经扒皮似的难受,直到她鼻尖都红了,他才一把拦住,楚纤歌不满,却听他低低道,“外头冷,你喜欢黄桃味,我明日···”
话还没说完,楚纤歌又把剩下的半罐丢给百辰,看着方荨说了句,“腻了,一会儿扔了吧。”
百辰和碧玉对视一眼,两人真想把呼吸都屏住。
方荨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手指几乎要捏碎白瓷瓶子。
阿四拉着一车冰水,早累得气喘吁吁,一见这情形,忍不住道,“公主,您明日喜欢什么味儿的方便提前说一声吗?我···不想每天都被叫起来拉车啊!”
他说着说着蹲在车边就想哭,“西院的床板好硬啊,本来就睡不好,驸马为了给您改配方,一宿让我磨药,我额头磕在药杵上都青了····”
“咳咳。”方荨拍了拍车板,“不许在公主面前无礼。”
阿四吸溜两下鼻子,把剩下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一抬头,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着实吓了楚纤歌一跳。
她这才看向方荨手里的瓶子,因为一直在手里握着,好像还能感觉到属于他的温热,瓷面被磨得特别明亮。
方荨看了看她左臂,衣下还能瞧见凸起的地方,“拆线了吗?这几日伤口是不是有些痒,不要挠,可以擦些清凉的油膏,或者睡前用热帕子敷敷。”
“这个···效果很好,你···”
岂料楚纤歌根本懒得听他多说,转身吩咐百辰,“送他们回府,我去找人。”
言毕,她将那封信收起,转身朝城外走去。
方荨好不容易捂热的瓶子一瞬间就凉透,他甚至都来不及看见她拒绝和厌烦的眼神,“她去哪?”
百辰将冰水递给碧玉,用佩剑朝方荨身后指了指,“驸马爷,请吧。您要真担心公主,就快点儿回府,属下好及时去追。”
后半句百辰几乎是从齿缝挤出来的。
三年不把人放眼里,现在何苦来纠缠?给脸色都是轻的,他究竟知不知道公主为了他,背了多少骂名!
方荨无言以对,“好。”
阿四推车推的胳膊发抖,百辰看不下去帮了一把,“驸马以后老实在府里待着就成,一大清早买这么一车冰水,也不怕放坏了。不过倒是让我想起件事儿,多年前公主征战鞑子,鞑子将军七次败在公主手下,开春拉了几百头牛羊说要娶公主回去。”
百辰想起那画面就忍俊不禁,当着方荨的面更是一脸骄傲,“跪在河边深情款款说了那么多情话,还是用不标准的大宁话,结果被公主打得屁滚尿流,哈哈哈。”
“这事我也知道,当时陛下还小,听闻此事连夜送了三个月军粮过去,还让公主务必打得鞑子永世不敢再犯。”碧玉声音清脆,为追上百辰脚步还跳了几下,面上亦是一片风光。
方荨岂不明白百辰的意思,他这点冰水比起几百头牛羊算什么,楚纤歌那样的女子,莫说现在对他心灰意冷,就算是喜欢,这点东西未必就能讨她欢心。
“是吗?”但他面上也没有百辰想象的自卑,“她身体亏损,看着强壮,却不能再任性。我把酥梨味都买走,其实是不想她喝凉的。”
百辰笑容一僵,“······”
他不由想起那几个人说,南蛮人心思多,果真如此。
阿四倒是傻乎乎听开心,见他不说了还要追着问,“后来呢,那将军有没有再来?听说鞑子早年经常强抢边界线上的女子,看上一个人更是不死不休。”
“那还用问!鞑子递交降书已经七八个年头了,被公主赶到了雪岭以西,再没什么力气挑衅了。”百辰忽然闻到阿四身上一股味儿,不禁道,“你身上抹什么东西,这么浓的香味。”
碧玉也皱了皱眉,“没错,呛人!刚才还没见着你就闻到了。”
她一提醒,百辰目光一深,突然拉住阿四领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拉我干嘛,松、松手···”
方荨见百辰想到什么,上前道,“是鸢尾。方才我们方向不同,今日又没有风,碧玉不可能闻到。”
碧玉不信,“就是这个味道,刚刚那小··”
百辰将阿四一推,“我想到最开始在哪闻到这味了!”
他转身就去追楚纤歌,然而集市人流越来越多,稍微手重些就容易引发混乱,百辰心急如焚,肩膀忽然被人一拍,他反手一个擒拿,被方荨灵敏避开。
“你追来干什么?”
方荨桃花眼一眯,百辰有种被看穿的惊疑,“我跟你去。”
“公主让你回府,你最好听她吩咐。”百辰信不过方荨,因为着急,一点情面也没留。
方荨也不介意,一边推开挡路的百姓,一边压着声道,“那日林公子从寻欢阁出来,身上就有鸢尾的味道。”
百辰心头一凛,没错,那日方荨找楚纤歌被他拦着,两人一直在月牙门外纠缠,后来林慕风气冲冲出来,走的时候还瞪了方荨一眼。
“鸢尾是昂贵的一味药材,这个时节不常见,且京城能弄来这东西的药铺就那么几家。碧玉刚才闻到的绝不是阿四身上的,是谁?”
百辰盯着他,目光犹疑不定。
方荨一直跟着百辰脚步,气息分毫不乱,说话声音虽小,但在嘈杂的环境里足够让百辰听清楚,“能用此物的非富即贵,且鸢尾有活血祛瘀,祛风利湿的功效,参杂在其他药里也可消肿止痛。但大宁的大夫调不了鸢尾入药。”
“林慕风跪了一宿,走路时一瘸一拐,若他敷得药里有鸢尾,那他身边必有高人。百辰,若我能帮公主找到暗桩头子,便能洗清自己嫌疑,她也不需再因我受别人非议。”
百辰冷哼一声,“原来驸马知道公主受了多少非议。但是抱歉,您三年来没珍惜公主,与紫情不知勾搭了多久,忽然转性替公主着想?属下脑子笨,实在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