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无能的。
也许从她扛起刀的那一刻,为的就是不让自己成为个无能的人。
阿奴使太懂如何让一个心里装着百姓和天下的将军一点点瓦解心志,他不止要打败她,还要让大宁所有人的神彻底坍塌毁灭。
强占一个国家,武力只是镇压,精神上的控制更有成就感。
楚霁云心疼死了,也后悔死了,看着他的皇姐一遍遍尝试站稳,一遍遍失败,原本孤傲决然的神色现在全是萎靡。
她不断吸着鼻子,好几次嘴角都渗着唾液,狼狈却不肯服输。
“对不起,对不起。”他除了哭喊,什么都做不了。
阿奴使歪着脑袋,饶有兴趣欣赏着他们姐弟的难堪,手里的剑慢慢抵在楚霁云脖子上。
楚纤歌不想放弃,“你杀他有什么用,我死了···大宁才没人阻拦你。”
阿奴使露出森白的牙齿,一字一句道,“我不杀废物,你现在没资格死在我剑下。”
楚纤歌笑得目光模糊,浑身打颤,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用手里的簪子捅进自己心脏。
楚霁云一直想触碰她的手忽然抱住阿奴使脚踝,恳求道,“你杀了我!不要动她,她不是自愿变成这个样子的···”
“是我!是我给她用阿芙蓉···是我把她变成这样,是我的错,都是我!你们要恨要杀,冲我来···”
楚霁云发誓,他从没想过让她经历这些耻辱,他以为自己能护好她的。
“所有的事都是我在逼她,我用她在乎的人威胁,她才不得不留在我身边。没有一件事是她心甘情愿的。”
楚纤歌看他眼睛都被阿奴使的靴子挤到变形,手指捏得咯咯作响,皱眉骂道,“闭嘴。还嫌不够丢人么,你以为这样就能挽回一切?我不需要。”
楚霁云红了眼,“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早该杀了我的。”
楚纤歌站不住了,扑通一声跌坐在地,咬着牙道,“你要不是我老子生的,我捅你一千一万刀都不解恨。”
突然间,楚霁云不嫉妒方荨了。他一直嫉妒皇姐对方荨无限制的心软,但这一刻他觉得方荨也比不上自己。
明明他做了这么多不可原谅的事,她还念着姐弟情谊,还想着护他救他。
明明他不配。
楚霁云抓着阿奴使脚踝的手慢慢滑下来,挣扎绷紧的身体也彻底瘫软,眼眸里的内疚越陷越深,深到无法自拔。
阿奴使挑挑眉,看了眼因燥热难熬,呼吸粗重的楚纤歌,舌尖舔过下唇,“楚纤歌,我动手了,你好好看着。”
话音刚落,剑刃就晕出了血迹。
楚霁云浑身是血,这点血不算什么,可刀子割的是动脉,疼痛来得漫长又撕心裂肺,呼吸被迫放慢的感觉和心脏剧烈跳动形成极致拉扯。
他脸色涨红,嘴唇开始发紫。
楚纤歌拼命拍打太阳穴,她想摆脱幻觉,摆脱欲仙欲死的狼狈,她想杀了阿奴使,想把楚霁云从刀口上拉出来。
她想痛痛快快杀一场。
“不要,不要···”
“不要杀他。”
她破碎地呢喃,带着喘息,带着哀求,听起来可怜又无助。
百辰看不下去,拿起剑朝阿奴使飞去,咬牙切齿道,“无耻蛮夷!老子才不让你在大宁的土地上耀武扬威!”
闻声而起的暗卫几乎是从蛮夷刀子上涌过来,或多或少都淋了一路的血,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杀了阿奴使。
楚纤歌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别过去···”
七八个暗卫跟着百辰,被阿奴使的近侍拦下,刀光剑影中,暗卫十分默契地给百辰撕开一道口子。
阿奴使还在享受折磨楚霁云,瞟了百辰一眼,满脸遗憾。
百辰满身恨意,满目坚决,抱着必死之心挥剑而下,眨眼间无数铁锤飞过来,护着他的暗卫身手再好,也遭不住四面都是攻击。
一个个如星星从半空坠落,百辰暴露在外,所有铁锤朝他而去,他不管不顾紧盯着阿奴使脖子,偏偏剑刃只碰到一点肌肤,说什么都没办法再往前了。
“百辰!”
宋停的嗓子喊破了,真难听。
“百、百辰。”
公主气息全乱了,断断续续的。
他这才感觉到自己腹部,背部,腰侧,大腿,甚至膝盖都被铁锥重重砸了,落地的时候不偏不倚掉在阿奴使的狼牙棒上···
钢刺穿透五脏六腑,一口气都吸不上来。
但他手里的剑没掉。
他要杀了阿奴使,他得帮公主杀了这个人。
“哇。”
一张嘴喷出好多好多的血,怎么才能把剑捅进阿奴使身体呢···只差一点,就一点。
“百辰!”
楚纤歌胸口涌上一股腥甜,带着阿芙蓉气息的血沫伞状喷射而出,她觉得全身有种血脉炸裂的剧痛,但是终于有了站起来的力气。
金蛇簪子沾了她的血,烫得吓人。
旁边抡着铁锤的蛮夷被刺目的金光吓到,开始慌张倒退,嘴里还神神叨叨叨着,“蛇、大蛇来了···会吃人的···快走,快走!”
饶是阿奴使这样强悍的人,也被那金光吓到,猛地扔掉手里的剑,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他刚刚没有看错!
“你、你怎么会有南诏的圣物?”
他惊恐不定地看着楚纤歌,看她红着眼,像个死而复生从地狱来的魔鬼,没有一丝情绪走过来。
“你怎么能召唤它···”
那东西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还会被召唤。
阿奴使控制着骨子里本能的畏惧,一脚踢开奄奄一息的百辰,重新拿起狼牙棒,但颤抖的手指出卖了他。
百辰胸腔都被戳烂了,一颤一颤望着楚纤歌,他还有好多话想说。
从前都是公主站在他们前面,能站在公主前面一次,他就是到了地狱也能跟从前的兄弟们炫耀好一阵子。
就是没娶到碧玉有点难过。
但是、公主会给她安排个好人家,安安稳稳过一辈子的。
百辰安然的闭上眼,这个动作刺激了楚纤歌,她只觉四肢百骸堆满了沉重,胸腔像被淤泥堵塞,堵得非常非常难受。
比犯瘾了还难受。
那感觉涌上来,眼眶胀得难受,眼睛也发酸。
所有感觉凝聚在一块儿成了冲天的杀意。
簪子烫得更厉害了,她也不知哪儿来的气力竟能挡住阿奴使慌乱中的出击,甚至挥过来的狼牙棒都能躲开,转身抬起一脚揣在阿奴使手腕内侧,他吃痛中手掌一松,楚纤歌看准时机再度飞踢一脚。
沾满血的狼牙棒甩出去好远。
她像个失去灵魂的野兽,在阿奴使被那金光刺痛眼睛的间隙,一连好几次踹在他心口同一个位置。
阿奴使退了好远,最后膝盖跪地,扬起蒙蒙灰尘。
“是那东西显灵了吗?”
“将军怎么会被她踢倒···”
惊慌失措在蛮夷的队伍里蔓延开来,仿佛要印证他们的话,不远处突然响起沉重的咆哮,一如很多年前那条吞噬了无数蛮夷人的大蛇。
就是这样的声音···
地面也在晃动,冷气席卷了正午的阳光。
蛮夷连铁锤都拿不稳了,“来了,它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