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方荨就去厨房炖药膳,因为昨天凭一己之力把静檀和苏郁赶出寻欢阁,在众人眼里有了可取之处。
连带着秦太医都给了笑脸,顺便嘱咐以后公主那边让他看着,千万不要太早或者太晚叫自己,开春他老毛病犯了,需得多休息。
但是后院的看门狗都知道他是躲懒儿。
估摸着楚纤歌该醒了,他端着几样爽口小菜和药膳回了寻欢阁,今日是宋停值守,见他端着吃食顷刻冷下脸,吩咐人验毒试吃。
方荨侧耳听着里头动静,等宋停都检查完了,正要拿药膳时被拦住。
“药膳就算了,公主现在用的药不少,安全起见,驸马就不需要操心了。”宋停要拿盅蛊,方荨不肯松手。
这是他费了不少心思制的方子,担心太苦她不肯喝,特意跟赵嬷嬷请教了食材搭配,做成药膳。
“那些药没少喝,她身子也没见好。”方荨在宋停质疑的目光里挺直腰身,“你若是不放心,我可以先吃一碗。”
宋停哂笑,“驸马前科太多,而且手段了得。这一锅都喝了也未必有事,公主可不一样。”
楚纤歌的身体他心里清楚,再经不起折腾了。明明才值壮年,又有最好的太医守着,那么多药喝下去,看似强健,可一旦动用内力,反而会更加虚弱。
原本方荨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惜他的心根本不在公主身上。尤其现在这么殷勤,更让宋停不得不时刻防备。
方荨无奈,又无处可抱怨,只能耐着性子解释,“整个过程厨房都有人,食材也没经我之手,都是吩咐厨子弄的。我现在就是自己死,也不会让她怎么样。”
但他就是说得天花乱坠,宋停也不信,“你还想让她怎样,命都差点赔给你了,现在装模作样给谁看。她哪次受伤不是因为你?要不是···”
宋停说急眼了,握刀的手都突然加重力道,刀鞘发出轻微声响,他才压住心头火,“请驸马配合属下。”
方荨凝眉,宋停比百辰难缠多了,尤其因为六福楼一事被罚过,今日自己想进寻欢阁是真不容易。
踟蹰间,阿四从与卿殿出来,累得直冒汗,一看宋停黑着个脸,他拉着方荨到一边,颇为担心道,“确定都要搬回来吗?待会儿公主醒了再被赶回去···我可真没脸在府里待了。”
阿四还记着上回的教训,又知道楚纤歌昨日喝了酒,说过的话八成不会算数。本想劝方荨等人清醒后问问再说,没想到方荨反催着赶紧搬。
方荨见碧玉支起窗子,看来楚纤歌已经洗漱完毕,他拍了拍阿四肩膀,笑道,“放心吧。就是怕她酒醒了反悔,才要赶紧搬。”
“哦。啊?”阿四眼睛瞪得老圆,一时欲哭无泪。
你是驸马爷,别人不会当面议论,可我只是个奴才,别说当面嘲讽,后院那条大黑狗这两日见着他过,都要汪汪好几声。
方荨自然不晓得阿四的难处,他目光越过宋停从支起的窗户上捕捉到楚纤歌。碧玉替她穿外衫,今日依旧是大红马面裙,同色织锦长衫,缎子似的墨发一半用金冠竖起,一半垂在腰间,贵气又精神。
“宋侍卫放心,昨日公主已准许往后我继续替她看伤。”方荨觉得她要出门,着急握住宋停手臂,眸光坚定深邃,“若她有个什么,我站着不动让你杀。”
宋停被他认真坚决的样子一晃,脑子有片刻空白,正要开口,楚纤歌已经出了屋子,大步朝月牙门走来。
方荨看她一身红衣踏着晨曦而来,仿佛四季都在扬起的裙面上,臣服于她问鼎山河的气势。这一瞬,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加速跳动,只···因为她的到来。
这是心动吗?
“参见公主!”宋停与侍卫俯首问安,“公主可是要出府,是否需要属下准备马车?”
楚纤歌直视着方荨,所以他眼里所有情绪她全接收到了。
若是从前看到这样的凝望,她能开心得一宿睡不着。现在她清醒了,这样的眼神她见过很多,街头巷尾,血海沙场···
惊艳于她长相的人很多,臣服于她实力的人也不少,她从不否认自己的吸引力,所以当初逼方荨成亲也不觉得委屈了他。
只是太喜欢一个人,就跟中毒一样,一点点挖坑把自己埋了,清醒过来后还得挖到十指血肉模糊才能出来。
而血淋淋挖出来后才发现自己早已变了模样。
“不用,本公主骑马。”
宋停和方荨同时凝眉,宋停看着她的手,“握缰绳太危险,请公主三思。”
方荨听着也很担忧,“早上巷子里人多,骑马未必好过坐车。”
楚纤歌也没有明显不快,下意识看了看右手上的丝帕,还是方荨昨夜换好的,手背处系着个蝴蝶结。
“行。普通马车就成,侍卫少带两个。”
宋停神色一松,也不问她去哪,就立刻吩咐人准备。
方荨倒是想问,还没开口,楚纤歌已经走过来,看了眼石几上的盅蛊,像交代差事般,想也没想,拿起来就灌进了喉咙。
“公主别喝···”
宋停脸色僵硬,几乎是冲过去从她嘴上夺走,一看里头已经半空,急得直剁脚,“您怎么···万一!”
楚纤歌倒是慵懒松散,嚼了两口像蘑菇似的东西,对宋停道,“以后不用拦他。”
“可是···”
宋停觉得她又被方荨洗脑了。
而方荨却半点快乐都没有,比起拒绝,这样的敷衍,才让他真正不安。
楚纤歌无视他半低垂的眼眸,口气更谈不上冷漠或热情,更像对擦肩而过的普通人留一句施舍。
“有事,晚上不一定回来,别做了。”
方荨下意识要拉她手腕,被楚纤歌侧首瞪了一下,伸过去的手僵在半空,哽了一下,“我等你,多晚都等。”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走远。
阿四从院墙边探出脑袋,看方荨一副肝肠寸断又不愿赴死的模样,上前叹道,“驸马,有时间能跟奴才说说,您究竟为什么突然跟换个魂儿似的,瞧着长公主背影都一副···要死不活的痴情样。”
方荨看着托盘里原封不动的几样小菜,自嘲一笑,“上次让你偷偷出去买的药买齐了吗?”
阿四神色一凛,左右看了看,附耳道,“好是好了,你确定要用吗?那可是能毒得三魂六魄都烂了的东西···”
“用对了也可以是救命良方。”
“可是风险太大了,您就算要压制蛊虫也不必一开始就下这么重的手,万一您哪天早晨醒不来了,奴才可怎么办?”
方荨总觉得这傻子就是在咒自己,索性拂袖而去,“放心,我明日死,今日也先毒死你,不会让你一个人在大宁孤苦无依。”
阿四顿时捶胸,一副真心错付的无力感。
宋停跟着楚纤歌一出府,看到百辰带着苏郁和静檀已经等在外头,顿感不妙。静檀一见楚纤歌,巴巴跑上来要搀她,一脸喜色,“公主要带我们去哪?”
苏郁手腕裹着绷带,不影响他扭腰贴上来,“您睡得还好吗?奴才一宿担心果酒会不会让您不舒服。”
楚纤歌在宋停惊诧的目光下,一左一右拉着两人,笑得像个浪荡子,“带你们去个好地方,今日没别的,就是痛痛快快消遣,上车。”
百辰拉着宋停,眼看三人上了马车,才松开捂着宋停嘴巴的手,嫌弃地甩了两下,“哥哥,你能别总在不该说话的时候找死吗?”
宋停看着来来往往的百姓交头接耳,边追着马车边道,“好歹、好歹···避着些人!传了出去像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