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十安喝得头昏目眩,只隐约看见一个穿红衣的女子坐在案前,左右还有两个小白脸,顿时扬声大笑。
“哈哈哈,本公子还是头一回见出来寻欢作乐的女人!怎么?报复负心男,还是···纯粹欲求不满?”
“哪家小娘子,上前来,让本公子瞧瞧什么模样!”
胡十安嘴里没一句好话,听得门外几个小厮纷纷噤若寒蝉。
这院子没关系进不来,何况楚纤歌待的是一号阁,只有拿着老板江千宁的牌子才能进。胡十安虽是阔绰常客,论身份背景,在这儿真算不得什么,也就他自己把自己当回事儿。
苏郁和静檀看得目瞪口呆,尤其苏郁刚领教了楚纤歌的危险,一见有个不长眼冲进来,暗自庆幸运气好,公主的怒火有地儿泄了。
当下站起来护在楚纤歌身前,喝道,“放肆!不干不净说什么呢?还不滚出去!”
静檀一看苏郁挺身而出,也机灵了一回,奶呼呼瞪着外头的小厮,“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人带出去,扰了公···贵人兴致,担待得起吗?”
楚纤歌一看左右这两“门神”,扶额轻叹,真不愧是宫里出来的花架子。
她不由得想起方荨,是个能动手就不磨叽的痛快人。这一想又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想什么想!
门外小厮见楚纤歌镇定自若,根本没正眼瞧胡十安,单凭这气势就不是寻常官宦人家能有的,不过胡十安也是个泼皮无赖,不能硬来。
“打扰贵人兴致,对不住您了。”为首的小厮先跟楚纤歌道歉,带人上去拖住胡十安。
“胡公子,这儿不是您闹的地方,请随我回去。小的让安荷给您继续唱。”
他们这次用了力,当下扯痛了胡十安,抬脚就冲前头两个小厮踹,钱袋子还洒了一地,“滚!不就是个女人能有什么了不起,本公子今晚偏要点蓝荷继续唱!谁敢拦我。”
他抬手指着楚纤歌,模模糊糊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你也想听蓝荷的戏?哼,本公子不跟女人计较,只要过来让我瞧瞧,准你过去跟本公子一起听。”
“大胆!你知道这是谁吗!”
“退下。”
楚纤歌开口制止苏郁,挑眉看向胡十安,不轻不重道,“你过来,保管让你瞧个够。”
胡十安听这清冷声儿,像冰雪撒在身上,一阵激灵。他身边莺莺燕燕不少,可这样冷酷的女子从未见过,光听声儿已觉销魂。
“呵呵,好,好···”他打了个酒嗝,推开挡路的小厮,像失了魂的急色鬼跌跌撞撞走过来,“这可是你说的。美人儿,本公子今晚就、就收了你···天大的事都有我给你顶着,哈哈,哈哈哈。”
楚纤歌拿起酒盏,边饮边看着来人,凤目之中满是戏虐。静檀还想护,被她拉着胳膊拽到自己身后,不由心间一软,眼底浮上水盈盈的光。
他活了十六年,长公主是第一个将他护在身后的人。
小厮眼看胡十安走上前,双手撑着案桌缓解因酒精而发软的双腿,领头那人直觉不妙,“去请老板过来。”
胡十安缓了会儿,垂涎三尺再看面前的女人时就笑不出来了。
刹那,目瞪口呆,四肢打战,甚至肋骨疼到要命的感觉又回来了,他怎么能忘了,当时那双眼就跟现在一样噙着笑···
“你、你···”
胡十安清醒了九分,退两步想跑,结果小臂被楚纤歌一把反扭到背后,当下疼得鬼哭狼嚎,“啊···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踹、千万别踹!”
“姑奶奶!小人真不知道是您,您···就当我刚才都是放屁,饶我一回吧。”
胡十安被迫撅着屁股,生怕她抬脚,一会儿左扭一会儿右闪,看起来非常滑稽。
楚纤歌用右手拍了拍他的脸,半笑不笑,“瞧够了?不是天大的事儿都能顶着么,怎么这就要走?”
“我···我···”胡十安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明明上个月才从庙里求了符,怎么又和她遇上了!
“哇!”胡十安内心崩溃,竟放声哭了起来。
“你就当我放屁,放屁行不行?求您了,千万别跟我爹说。”
楚纤歌缓缓抬脚,瞅准屁股踹了出去,同时左手一松,胡十安痛快摔了个狗吃屎,她毫不客气大笑起来。
苏郁和静檀也猜出了此人是谁,毕竟楚纤歌当街踹了胡侍郎儿子的事人尽皆知。
除了当年被踹下白玉台的御史,就只有胡十安如此幸运被长公主踹了,加上今日这一脚,又能流传许久。
“许久不见,你都送上门了,不踹怎么算得上相识。”楚纤歌冷冷看着趴在地上呜咽的胡十安,口吻里全是调笑。
几个小厮诧异至极,纷纷跪下,“小人参见长公主殿下,不知殿下亲临,有失远迎,请公主恕罪。”
楚纤歌摆摆手,重新坐回椅子上,“胡公子要请本公主看戏,本公主怎好拒绝?你们派人去侍郎府说一声,免得侍郎大人担心。”
说完,她撇了苏郁一眼,“还不快扶胡公子起来?”
“是。”
苏郁赶忙下去搀人,胡十安哭得眼睛都肿了,两手挡着屁股,好像楚纤歌那一脚能把他屁股踹烂似的。
“呜呜···哇哇···啊···”胡十安绝望痛哭,整个人靠在苏郁身上,苏郁那半死不活的腕子又被他腰间的肥肉一挤。
还真应了方荨的话,哪只手碰她,就要废了哪只。
“胡公子,您自己支棱起来行吗?”苏郁疼得咬牙切齿,一边往上拽人一边抱怨道,“公主又没说怎么样,看个戏而已,至于把胡侍郎的颜面都哭没了吗。”
胡十安这才重新打量了苏郁和静檀两人,结合最近听到的传言,猜出两人便是宫里的男侍,立刻嫌弃地将苏郁推开,冷不防又折了苏郁右手一下,苏郁想死的心都有了,还要再听一声不齿唾骂,
“拿开你的脏手!什么东西,离我远点儿。”
言语中的厌恶和眼神里的嫌弃一样多,苏郁眸光一寒,将人押到楚纤歌身边,胡十安立马规矩了。
楚纤歌叩了叩案几,吩咐小厮,“开始吧。”
······
胡十安一辈子都没这么提心吊胆过,楚纤歌的脚就在身边,稍微伸直一下,他就担心自己腰子不保。
蓝荷唱了一出西厢,楚纤歌前前后后喝了好几壶清酒,好像真入了戏,丝毫没有再为难胡十安。
然而胡公子不光钱袋子比脸干净,自己还跪在案前,一遍遍给人斟酒,最喜欢的花旦在眼前都顾不上看,硬是看了一晚上楚纤歌的脚,看到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是什么样了。
一曲唱罢,子时已过。
蓝荷盈盈拜了客人退下,江千宁一直在外头等,蓝荷出去了他才进来。
一看楚纤歌似醉未醉,满脸落寞,再看旁边的胡十安一脸哭丧相,“唰”一声合上手中折扇,也顺利将众人目光凝聚在自己身上。
“胡侍郎亲自过来接胡公子,听说公主的戏还没结束,不愿打扰您雅兴,一直等着呢。”江千宁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穿一身墨色长衫,白玉骨扇从不离身,脸上时常含着微笑,却总是给人感觉冷冷清清。
胡十安面上一喜,恰好楚纤歌活动了一下小腿,又吓得他抱着脑袋就喊,“别、别踹。”
“呵。”楚纤歌嘲弄笑了声,没理会他。
江千宁好心搀起胡十安,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抚,“公主若无其他吩咐,小人就派人送胡公子出去?”
“嗯。”
楚纤歌光喝酒不吃东西,此时觉得胃里一阵灼烧,刚准备叫些吃食,江千宁已安排人端了几样她爱吃的点心进来。
“难怪你生意做得好。”楚纤歌夸了一句,不客气连吃好几块,还不忘给静檀两个。
苏郁一直被冷落着,心里发慌,“公主真偏心,奴才也想吃。”
楚纤歌神色没变,将自己没动的那盘推过去,“静檀不喜欢山药,你吃吧。”
静檀心下一暖,苏郁的笑僵在脸上,江千宁看着这一幕,哂笑不言。
待她吃饱喝足,才对静檀道,“本公主瞧你听得也出神,想找蓝荷就去吧。”
静檀眸子一颤,没想到公主一直都关注自己,他的确想请教蓝荷一些技巧唱法,也不拘泥规矩,喜道:“多谢公主!”
楚纤歌宠溺一笑,又指着苏郁,“你带静檀过去,他胆小。”
苏郁深知自己这是被公主排除在外了,无可奈何领了命。
两人走后,楚纤歌看着江千宁,神色里一点醉意都没有,“查到了吗?那太监是哪宫的人。”
她没动用暗卫和放在宫里的眼线,直接找了江千宁,最大程度上避免了身边内奸泄漏消息。
江千宁是富商,耳目遍布天下,她之所以能掌握四境第一手消息,靠得就是此人。
“司设监掌事柳泉。”江千宁从她吃剩的盘子里挑了块点心,看了半晌又放回去,“负责管理陛下仪仗。他手里有多少暗子不好查,不过您给的钱不少,鄙人已经让人易容成柳泉继续待在司设监,等着他们上钩。”
楚纤歌见他眼睛还在盘子里转悠,指了指边上那几块,“我碰都没碰。”
江千宁有洁癖,发丝上沾点灰都能洗好几遍那种。
“鄙人不饿。”
楚纤歌挑挑眉,故意伸手把每个点心挨了一遍,在江千宁逐渐蹙起的眉头里勾起痛快一笑。
“恐怕明日整个京城都知道长公主带着男侍来我这里寻欢作乐了。”江千宁换了个话题,玩味看着她。
“免费帮你提高人气,旁人求都求不来。”
江千宁无语,“鄙人多谢公主厚爱,只不过驸马会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