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纤歌站在冷风里,像听见什么笑话似的眼尾勾出一丝不屑。
“你受不了我冷脸,那你要怎样我都依,你见不得我宠别人,我就带他们出来玩儿。驸马爷,大宁能让本公主这么退避三舍的只有你一个,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一定要时时处处来找我不痛快?”
她饮着风,任由一身酒气无节制地发挥,腰身后仰,被跟过来的静檀小心翼翼扶住。
方荨从她眼里,看到随意的,轻浮的,甚至是带了恶意的忽视。
她真的很讨厌自己。方荨双手紧握成拳,用了很大力气才接受这个暗示。
楚纤歌以为他会扭头走得远远的,然而他再次走过来不但强行推开静檀,手臂还重重揽在她腰上,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公主喝多了,我们回家。”
楚纤歌还没从震惊中回神,方荨竟弯腰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气息刹那相缠,将她淹没。
“干什么···”她神色略显慌乱,连挣扎都忘了,藏不住的一点脸红心跳都被夜色窥见,“你是不是有病?”
方荨将人抱上马车,静檀傻乎乎跟过来,见他猝然回头,眸光一片阴冷,“你也想跟苏郁一样废一只手才能离她远点?”
静檀吓得缩脚,远远看了眼自觉跟在车后的苏郁,冲方荨抱歉的笑笑,就滚了。
“苏哥哥,你也不唤我,驸马那眼神怎么能那么可怕。”静檀紧挨着苏郁,不由得看了眼他垂在身侧的右手,莫名打了个寒战。
苏郁冷冷一笑,“怕什么?说到底,他现在跟你我一样,害怕失了公主的宠,用尽各种手段想让公主眼里只有他。”
“怎么能一样,他是驸马爷。”
“狗屁!”苏郁鼻腔发出一声冷哼,“公主喜欢,他是驸马,公主不喜欢,他连你都不如。恐怕他也没几日做驸马的好命了。”
“啊?”
静檀不是很懂苏郁话里的意思,只望着车厢叹息了一声,“那公主孤孤单单的多可怜。”
他这样的戏子,上不得台面,公主再喜欢又怎样,早晚色衰,早晚唱不动曲子,早晚有更讨喜的取代他···
这一想,静檀满脸哀伤。
百辰策马跟着,车厢已经第四次传出像打架的声音,但每次只有楚纤歌的闷哼,听得他提心吊胆,不知道该不该“护驾”?
他万万想不到楚纤歌一进车厢就被摁着又是喝解酒汤,又是检查钢针绷带,还强行被两根银针逼得缩在角落里乖乖让方荨探脉。
要不是酒喝多了腿软,怕一不留神把方荨打个半死,她怎么可能由着这个男人胡闹!
方荨好几次都没探到毒素发展情况,不得不怀疑只有在她身体非常虚弱,压制不住的时候才会暴露。
所以下毒的人对她身体情况特别了解,甚至知道她习惯用内力压制伤势,如此一来,再精湛的医术都未必能发现。
是藏在她身边的那个内奸吗?
楚纤歌瞧见他好几次几不可查凝眉,整个人更是忧心忡忡,不觉缓和了神色,“怎么,你现在打算做从前的我?”
她别过脸,将有些失控的情绪消化在无人看见的角落。
方荨摸索着她的手腕,青紫色静脉纹路因雪白的肤色格外清晰,可无论怎么找,都无法看清每条脉最终的归属。
仿佛现在的他自己。
“你待我那样好···就算我穷尽一生也比不上,现在我只想尽可能照顾好你的身体,尽可能地对你好。”
他看过去,到底带了期盼回应的心思。
“上次你说我根本不喜欢你,我想了很久。”他情不自禁想伸手帮她整理被流苏挂住的发丝,可惜被她灵敏躲开。
很久之前,她非要在院子里荡秋千,结果玩得太过,发丝缠在了藤条上,院子里那么多侍从跑过去,她却踮着脚冲他招手,说,方荨快来帮我解头发。
他那时怎么回应的呢?
他转身回屋拿剪刀剪断藤条,还说,带着你的人出去,吵死了。
眼下,他只能凄凉地看着自己空空的指尖追悔莫及,“我讨厌你亲近别人,讨厌他们碰你,讨厌你拉着那个人的手有说有笑,就算···你不想见我,我也不能忍受你和他们在一块儿。”
这话回荡在楚纤歌耳里心里,像波纹来回扩散,每当她想狠心,就撞击一次。
“我是你的驸马,我···想做你的驸马。”他五指沿着她的掌心一路上滑,身子也一点点前倾,心如鹿撞。
楚纤歌有一瞬间想任性,可她没有几个三年再够挥霍,她也···害怕再失望,害怕一个人躺在寂静的马车里,绝望等死。
“想做驸马的人有的是,我对你没兴趣了,和离是早晚的事。”她屈膝踩上软垫,鞋尖抵着方荨膝盖,他便再无法靠近,连带着不安分的手都被推开。
“我不会答应。”他目光坚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坚持,“楚纤歌,我想,我喜欢你。”
楚纤歌凤目一颤,只觉整个身体都像被绑架,动弹不得。
“这三年你对我做的一切,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好似看见了希望,再次抓着她胳膊,一股脑儿要把心里话都说完。
“我吃不惯大宁菜,你找人一遍遍去南诏请厨子,我受不了冬日的冷,你想法子找更多的炭火烧地龙,直到春暖花开还叮嘱下人早晚要烧着。”
“每次领兵出征,总要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当地稀罕玩意回来,尤其是各种少见的草药,还把与卿殿的偏房弄成药室。”
“每年二月,我屋子里头总有南诏来的迎春花···”
他说得自己先湿了眼圈,而楚纤歌目不转睛看着他,一字一字入耳,听得心潮澎湃。好像曾经用尽全力扔向大海的每个石子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回应。
她觉得自己总算等到了。
不是白发苍苍,也没到十年二十年,他终于愿意看她了。
可惜···真的好可惜啊。
楚纤歌眼眶酸酸涩涩,她昂起头长叹一声,把来不及涌出的温热都撵了回去。
“楚纤歌,我是喜欢你的。”
只是···他念着南诏旧情,揪着她逼迫成婚的过往,逼着自己去恨,去怨。如果真不在意,又哪来偏偏与她置气的种种。
又何必坚持不与南诏私通书信。
又怎会第一时间察觉她没及时拿着小玩意出来迎接自己,怎会隔着屏风看过她后,第一反应想的是她用过了药,所以精神不错。
他曾把自己对她的伤害归咎给噬心蛊,可现在才发现,即使是噬心蛊,也控制不了他那些反应。
然而,楚纤歌只是浮起一丝轻笑,不带任何心动或嘲弄的笑,“你喜欢我啊···可你又是怎么对我的?还要我再提醒你多少遍。”
方荨脸色一沉,看着她渐渐冰冷的目光,心如刀绞。
“方荨,你真是可恨。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你才来说喜欢我?我宁愿你恨我,背叛我,甚至想杀我都比现在听到这句你喜欢我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