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霁云在她掌心呵着气,又烫又急,稍一低头就能闻到她头发上的海棠香。
这味道离远了嗅着安神,离近了就跟毒药似的索命。
他耳根有些烫,在严厉质问下避开她目光,顺带抚开唇上那只罪魁祸首的手,不悦道,“朕以为皇姐说的是···”
楚纤歌强行扳正他身子,犀利目光捕捉到他的欲言又止,“是什么?”
“没什么。反正朕不喜欢男人,也没毛病!”楚霁云稍一蹙眉,就带出猛兽愠怒的姿态,“谁跟你说的?”
“那我问你,文贵妃的肚子怎么一直没动静?”楚纤歌这会儿把什么君臣礼仪都抛之脑后,一心想着楚家这根独苗还能不能掰正。
这咄咄逼人的口吻让楚霁云心绪不宁,这话太后也问过他,甚至用尽各种法子逼自己留下血脉稳固皇位。
他厌恶极了,于是冷冷反问一句,“皇姐成婚三年,不是也没动静,朕也没问过你。”
楚纤歌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这小子送走。
火气都冲上头顶了,偏偏被这个事实压下去,她瞪着楚霁云,最后踹了他小腿两下,“好的不学,你跟我学这个,怎么?以后下了黄泉,祖宗问罪,你还想拉上我不成。”
楚霁云心思深,但血脉压制到底是个玄学,一看她气得不轻,不敢再顶嘴,又说,“朕不喜欢文婷婷,不想跟她睡。”
“那你想跟谁睡,苏郁?”楚纤歌长眉一挑,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们惯会勾引人,长得再好,也是满肚子心机,你就算不喜欢文贵妃,那好的女子哪求不来,怎么还能让一个男侍上了龙床,万一···”
她担忧地看了眼楚霁云后腰,“万一染上不干净的毛病···”
楚霁云原本想听她把话说完,可她越说越离谱,眼神更刺得他屁股都坐不住了,“你心里就这么想我?”
“我是多耐不住寂寞,才让一个男侍上龙床。”他压着眉,眼里尽是失望和嘲弄,“这么多年,也只有皇姐你在龙榻上睡过觉!”
“噗,咳咳咳。”楚纤歌被吓得不轻,伸手又想捂这小子的嘴,结果先捂住了自己心脏,“闭嘴!你这个···”
楚霁云探臂,摁着她肩膀让她坐下,神色一软,“我这个让你气得想打断腿的皇弟。”
楚纤歌的话被他一抢,愣在当场,又见他凝视着自己,浑身都是说不出的情感,“要是能一直一直跟皇姐在一块儿,打断腿,朕都乐意。”
他说这话时,当真满脸期待和情愿。
楚纤歌更加确定,她这弟弟有病,得让方荨用银针扎醒才行。
“胡扯!”她琢磨半天,才道,“谁敢打你,本公主先摘了他项上人头。”
楚霁云这才笑出声,正色道,“朕只是看他舞过一次剑,觉得不好再没传召过。”
他没说,那是因为许久没见她,才想着从别人身上找她影子,可惜偌大的皇宫,那些人连她的脚趾都不配。
“真的?”楚纤歌试图从他脸上找到蛛丝马迹。
“皇姐要是不信,就住进养心殿去···”他附耳过来低语,惹得楚纤歌又要抬脚踹人,才故作害怕,“皇姐莫气,朕开玩笑的。”
“朕找皇姐,其实是雪岭送了折子,蒙图鲁已经在来的路上,说是专程向你请罪。”
······
两人在车里待了大半天,出来的时候楚霁云一脸明朗,长公主愁眉不展,尤其皇帝转身要扶她,她狠狠甩了一袖子,后者竟还能笑出来。
方荨胡思乱想了许多,看见人出来几乎是跑过去的,上下打量好几遍,见她发髻整齐,衣衫完好,莫名松了口气。
见她皱着眉,神色疲倦,方荨下意识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车里不透气,什么事要待这么久。”
他说话时眼皮微抬,扫了楚霁云衣摆一眼。
楚纤歌听他这正宫口吻,也懒得计较,“没事,酒喝多了点。”
楚霁云见她靠着方荨,眼里残存的笑瞬间冷却。
“清酒也是酒,下回···你赶我走就是,不要再喝了。”方荨贴着她鬓角,肿起的嘴角都快要蹭上了。
她不敢回想刚才车里那一幕,只微微躲开,赶紧冲静檀招了招手,后者惶恐上前,“奴才参见陛下,长公主。”
“你今日随陛下回宫,往后就给陛下唱吧。”
静檀瞳孔地震,双手死死抓着自己外衫,“您···”
您不要奴才了吗?
可这话他没资格问,也没那个胆子问,更没勇气说,他再不想回那琉璃深渊去。
最后,他眼里的光一点一点熄灭,垂首道,“奴才领命。您保重。”
“嗯。”楚纤歌听出些难过的气息,伸手摸了摸他脑袋,“改日本公主进宫,可要瞧瞧你今日新学的本事。”
静檀微微一笑,只是笑里没了娇俏,“是。”
御驾走远,方荨见她还恋恋不舍追着人看,而静檀却是一次都没回头。
他想起从前她每次出远门也总这么恋恋不舍,原本属于他的都一点点给了别人。
方荨低头帮她整理右手的巾帕,酸酸道,“一个唱戏的小太监就这么舍不得?”
楚纤歌闭上眼,想起楚霁云小时候也和静檀一样,喜欢拉她袖子,说话声音大些就以为在凶他,还爱哭鼻子···
不过现在皇帝身上一点小时的影子都没了。
她也说不上是怀念还是遗憾。
方荨得不到回应,心一下揪紧了,“你真···喜欢他?”
楚纤歌没睁眼,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又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敷衍,“没那么喜欢,就是爱听他唱牡丹亭。”
末了还遗憾地叹息一声,“明日听不到了。”
······
马车刚停在公主府外,胡侍郎的哀嚎就吵醒了楚纤歌,她蹙眉睁眼,发觉自己枕在方荨腿上,顿时又一阵心慌缭乱。
她这是怎么了?不过眯了会儿,怎会连被人挪动身体都毫无知觉。
方荨见她神色有异,提着心问,“哪儿不舒服就告诉我,千万不要不当回事。”
他这么紧张干什么?
楚纤歌怀疑他又弄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香,奈何没证据,只能挺腰往起坐,结果试了两次没成功,在方荨的注视下,面无表情道,“看什么!不知道扶本公主起来?”
“好。”方荨眉眼带笑杵过来,静檀被皇帝要走,她又枕着自己安静睡了一路,他心情好得不得了,“我抱公主进去。”
楚纤歌一听,慌忙伸手抵住他胸膛,再不让人前进半分,“别动,马车回了府你再下来。”
方荨猜测她不愿让胡侍郎看到,多半是怕外头又乱说什么有的没的。
可这拒绝还是如当头冷水泼下,她可以当着众人的面拉着皇帝上车,也能不顾流言蜚语带着静檀苏郁去听戏,还曾与林慕风策马齐驱,却不愿和他一起。
不等他回答,她匆匆下了马车,又是“咣当”一声关了门,外头那点光线还没照进来就被残忍掐断。
方荨苦不堪言,这种刻意的冷漠排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每一次被拒绝,他一整夜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而那三年的日日夜夜,她又是怎么坚持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