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中做手脚!这就是你们所谓泱泱大国的礼仪?”
图鲁蒙指着方荨,此言一出,场上立刻鸦雀无声。
楚霁云终于收起玩味的笑意,隔着火光看过来,“皇姐,怎么回事?”
楚纤歌将方荨护得更紧,斜睨图鲁蒙一眼,想都没想,“他输不起!”
“你!”
图鲁蒙铜铃似的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他崇敬的女神怎么···在这个南蛮子面前这样不讲道理!
很快,图鲁蒙带来的人也冲上来,为首的侍卫年纪不大,一头微卷的金色长发格外引人注目,他先瞪了方荨一眼,然后开始给图鲁蒙检查身体,看样子是懂些医术的。
这几分钟在所有人看来无比漫长,那侍卫反复抚摸图鲁蒙手臂,明明之前看到青筋凸起,现在摸着却一点异样都没有。
图鲁蒙自己也没意识到,他刚才抬手时已经恢复如常。
“没有异样。”侍卫咬牙,看方荨的眼神意味深长。
“刚刚···”图鲁蒙转身与侍卫四目相对,给人一种想证明的急切感。
一个首领向侍卫解释什么?
“首领,我们输了。”侍卫说着生疏的大宁话,慢慢垂下脑袋,“您再多说对我们无益。”
边上几个武将都是从前随楚纤歌出生入死过的,见此情形,冷哼道,“一场助兴比试罢了,什么时候他们连输都不敢认了?”
“哈哈哈,他们向来自大无知,以为驸马不擅骑射,柿子专挑软的捏。哼,英雄好汉可干不出这种事来。”
“英雄?我看是另一种熊吧。”
“哈哈哈。”
······
图鲁蒙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要不是被金发侍卫拉着,很有冲上去揍方荨一顿的可能。
楚纤歌将这侍卫打量几遍,心里有猜测,面上不露声色,拉起方荨道,“回去坐,有你喜欢的葡萄。”
然而方荨并不打算就这么结束,“图首领,你还没回答我的话,打算什么擦干净酒渍?”
楚纤歌拧眉,他怎么还杠上了!凭着一点手段赢了射箭已是幸运,还招惹那疯子干什么。
图鲁蒙还没瞪眼,金发侍卫倒先眯起了双眸。
“刚才的酒渍已经干了。”
方荨迎着他的目光走上来,与楚纤歌并肩而立,“我可没说擦刚才洒的。”
“你什么意思?”
金发侍卫见他挣脱楚纤歌的手,匆匆下台取了一壶酒。
“方荨,你干什么?”楚纤歌很少像今晚这样与他产生意料外的交集,从前都是宠着让着,事态发展多半在她预料之中。
但此时此刻的方荨,让她一遍遍超出预料,这种因无法掌控而产生的不安和担心,似乎又一次重复了那个百口莫辩的解释。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放下过对他的在乎。
方荨一双眼熠熠晴朗,看着图鲁蒙,抬手将壶里的酒全倒在脚下。木板不是草丛,酒液一下子干不了,顺着缝隙滴滴答答往下漏。
在对方越发阴冷的神色里,他又挑衅勾唇,“请吧。”
图鲁蒙觉得他就是找死。
楚纤歌觉得他有点任性。
楚霁云捏着酒盏,神色阴晴不定。
文官觉得驸马有些欺人太甚,武官却个个目露精光,他们的驸马如此热血,果然长公主看中的人就是不一样,这些年对他真是误解了!
方荨对图鲁蒙站着不动很是不满,“待会儿蔓延到更多地方,你愿意擦一宿,我还舍不得公主在风里耗着。”
楚纤歌听他这一说忍不住也勾起一点笑,对图鲁蒙道,“这是你自找的。如果赢的是你,你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不是吗。”
“动手吧,技不如人,别把连脸都输尽。”
后来,方荨与楚纤歌坐在一起,篝火宴先是歌舞助兴,后头又是飞花令,又是新一轮比箭,图鲁蒙带着他的侍卫趴在地上擦完酒渍,回到位置上就再没吭声。
赢了飞花令的几位内阁学士得了文贵妃的扇面,连夜让人给府里女眷送回去,太后的珊瑚太过贵重,皇帝决定明日作为狩猎彩头。
一直折腾到子时才散席。
方荨回营帐等楚纤歌,阿四却打听到公主亲自去检查各个出入口,她的近卫说,公主吩咐让驸马早点休息。
······
楚纤歌巡夜回来,看到图鲁蒙在等她。
她将马鞭递给百辰,“你去跟陛下汇报,太后和贵妃的营帐再加派人手轮流值岗。”
百辰不放心她一个人和图鲁蒙说话,旋即道,“宋停回来,属下再去。”
楚纤歌没阻止。
图鲁蒙没带侍卫,此刻站在空旷的草地上,看起来比之前疲惫,鬓边已经有了白发,曾经与她一较高低的那头狼,到底是老了。
“你身边的人都不放心我。”图鲁蒙看了百辰一眼,倒没多少恶意,“看来我依旧还在你的对手榜上。”
楚纤歌忽略他眼里毫不掩饰的爱慕,“地板还没擦够是不是?”
图鲁蒙神色微沉,眼底闪过一丝狠辣,很快又隐藏起来,“我找你叙叙旧也不行吗?多年未见,你的消息我一条都没落下。”
“真想不通,你放着我这样的不要,竟···”
他还没说完,楚纤歌眼神一沉,便道,“要是说这些就省省吧。”
图鲁蒙舔着嘴唇,没人敢这么不给他面子,唯独楚纤歌敢,第一次两军对战就没给过他好脸。他虽然觉得不爽,但又莫名喜欢这感觉。
“好吧。那说说你。听说南诏细作伤了你,伤势怎么样了?”
他的目光肆意在她身上寻找,连头发丝都不想放过。
这个人总能让她有拔剑的冲动。
“怎么,你想试试?”她右手抚上腰间佩剑,弯曲的五指看不出半点不妥。
但百辰揪着心,让图鲁蒙从他眼神里看到了破绽。
他撇撇嘴,“我从前以为你对谁都这么凶。得知你要和南诏人成亲,我第一反应是他们那小身板经不经得起你打,毕竟我一直认为我们才是最合适的。”
“我以为你和我一样,找的伴侣即便不是旗鼓相当,那也必定能够互相合作。可你的驸马···还需要你保护。”
“长公主,这么多年我对你痴心不改,你···为什么不答应我?”
楚纤歌认真看着他,沉默片刻,才忽然拉着脸说,“因为···我不喜欢老男人。”
图鲁蒙一怔,脸色可谓相当精彩。
当初他带着牛羊求婚,她连个拒绝理由都不给,直接发兵攻打,后来写了降书,自己不停地向她求婚,那些信也全都石沉大海。
原本也不抱希望,没想到她今天真回答了!可是···
“不,那样跟女人似的细白就是所谓的年轻吗?”图鲁蒙不能接受这个,挺起胸膛,拍了拍自己傲人的胸脯,“男人就该这样健硕!你应该让我来守护,而不是给那种男人遮风挡雨。”
楚纤歌再次不解地看着他,所以他一把年纪还想着当面来求爱?
七八个女人都满足不了吗?他的大儿子索拉今年都二十一了,比她也就小一岁,他怎么好意思!
皇帝说得对,当初不该一念之仁,不斩草除根,果然后患无穷。
于是,在图鲁蒙满脸期待中,她转身走出几步,才冷冷道,“有病。”
图鲁蒙望着她的背影,意有所指,“但愿你能护他一辈子!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越在意,别人越会知道你的软肋是什么。”
他的话散在风里,楚纤歌半步都没停留。
百辰临走之前,好心给他行了个礼,“图首领,您下次能先刮刮胡子再来吗?我看着都难受,别说我们长公主了。”
图鲁蒙摸了摸自己连到鬓角且打卷的胡子,一脸不明所以。
男人没有胡子还能叫男人吗?
······
楚纤歌走到营帐前,看阿四守在床边打盹,她莫名调转方向,朝文贵妃营帐走去。
一共四个帐子,除了文贵妃那儿,她也没别的选择。
门前小太监没料到长公主会来,一顿手忙脚乱,“奴才、给长公主请安。”
“起来吧。”
楚纤歌心不在焉,总不能春猎这七八日都找文贵妃吧?
“公主留步,贵妃娘娘···歇下了。”小太监心惊胆战,说话都颤得不行。
“这么早?”
“陛下说不过来,娘娘就散发了···”
言下之意,人不一定睡了,但卸妆了不宜见客。
行吧。
楚纤歌闷闷不乐,“无事,那就不必惊扰了。诶,后头是谁的马车?”
猎场里只有皇帝和太后的车辇能出入,此刻停在太后营帐前的那辆是谁放进来的?
楚纤歌还不知道宋停到处找她要汇报这事,倒是文贵妃的小太监消息灵通,毕恭毕敬答道,“是林相。”
“太后晌午与陛下用膳,想起先帝风姿,又提起林相,陛下就让人去皇陵接了。”
她倒是忘了,太后和林相关系不错,当初他老子还是靠林相才认识了太后。原本林慕风的事不必牵连相爷,但皇帝金口玉言,她也没法阻拦。
“回来,也好。”